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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我知道皇上心裡是厭棄我的,我也從沒想過和娘娘去爭聖寵,別人看到的,是我夜夜獨佔聖恩,只有我知道,那些晚上自己是怎麼過來的。皇上獨留在御書房,寢殿內,我一人,數著更漏,看紅燭燃盡。”她淚水漸漸止住,語氣中添了幾分悲離,“而今時今日,我卻必須要去求他,娘娘,您能體會我為人子女,卻遠在他國的一份無法隔舍的親情嗎?”
她敘敘地,說著過往的不堪,原來,她不過是天燁用以邦交的棋子,看似恩寵無限,除了安撫南越國主之外,也是無形中把她推到集寵即極怨的宮鬧之爭上。試看紫禁城內的高位后妃,又有哪一個不是重臣之女呢?
不過都是君王手中的棋子,君王之情,是不可得,亦求不得的。
微微俯下身子,溫婉地凝望著她,道:
“琴離,你父皇已崩是事實,如今你能做的,只是安然於西周的後宮盡為妃的本份,至於皇上那邊,此時怕也為前朝之事憂心,你若執意以此事去擾他,僅是為自己添了事端。但,倘若你在這後宮安然地握住這外人眼中的聖恩隆寵,那,南越此時的當權者同樣必有忌諱。這些,你可聽懂了?”
“娘娘,我都聽您的,您是皇上現在最寵愛的璃妃娘娘,後宮之事也都由您主理。您能幫我說句話嗎?可以嗎?只要能救出我父皇,您要琴離做什麼,琴離就做什麼!”
她的思維已然紊亂,我再勸怕亦是徒勞,含笑輕輕撫著她的頭髮:
“好,那琴離要聽話,好好待在宮中,不可生出無謂事端。本宮會考慮你的請求。”
“琴離叩謝璃妃娘娘!”她又要再拜,我阻了她下拜的動作,冷聲喚道:
“伺候鴦婕妤的人何在?”
一穿淺藍紗裙的女子拾步進殿,恭身行禮:
“奴婢湘曲參見娘娘!”
“免禮,好生照顧鴦婕妤,若有事,即刻到傾霽宮稟於本宮。”將“有事”二字咬得略重,她該聽懂我話外之音吧。
“奴婢遵命!”她乖巧地福身。
我扶著琴離坐到椅上,湘曲早知趣地上前,為她主子擦拭臉上的淚水。
我抬步走出殿門,望舒已上得前來,我壓低聲音,道:
“一會替本宮告知李德海,鴦婕妤抱恙,暫時把她牌子擱下,不必放了。”
“是,我知道。”
她得知噩耗的反應超過我的預計,心智怕已暫時迷失,一如若此時侍駕,萬一說出什麼惹怒龍顏的話,倒愈發不可收拾。
畢竟,南越這件事上,西周和北溟的態度均會十分微妙,方滅了東歧,此時一舉一動都會倍受對方矚目。
無論誰此時出兵南越,都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是矣,天燁,又豈會因她一面之辭而冒然出兵呢?如若不會,她再強求,無疑犯上,他父皇已崩,曾經的價值,在天燁心中,早也有了變化。
所以,不讓她見皇上,該是最上之策,哪怕南越姬顏真的如她所說一般,只要琴離在西周地位一日不變,終究也算是大忌!
行至迴廊,抬首,望向正殿,卻已無去探望德妃的興致。
去與不去,其實都一樣,後宮之中,誰又能憐得了誰呢?
她父親如今的失勢與我父親脫不開干係,我們之閫,即便能坐下來,背後的意味也不會是純粹的。
遂回身,往宮門外走去。
在紫禁,這是我經歷的第二個秋天。獨立於秋風的蕭瑟中,已經習慣,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從初進宮時的純澀委恨,到痴戀,到愛恨愛交纏,再到如今的恨極,唯一不變的,或許只有習慣的偽裝,那些天真、單純、稜角早已在這習慣中,漸漸的磨平,消逝。
如今的我,已到了紫禁中嬪妃們豔羨的地位。安陵家族,亦從來沒有在一朝中出過兩位高位后妃,所以,現在,看似榮極鼎盛,家族光耀。可只有我清楚,這個維繫是多麼地搖搖欲墜。
沒有上肩輦,信步走在秋天的御花園中,落英繽紛中,他,一襲石青的袍衫,緩緩走來。
“見過攝政王。”我低首行禮。
“璃妃娘娘。”他帶著磁性的聲音如一年前一般,救我兩次的人是他,在逆境中最早給我鼓勵的人是他,如果沒有他,或許,也不會有今日的璃妃。
曾經,倚賴於他,也是我的習慣,在倚翠樓,我最初期盼見到的人是他,但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另外的那人呢?
我抬眸望著他,微微一笑,倆人緩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