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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變為他的意志。她帶著甜蜜的笑容,很快地順從了;在哈利街宅子裡準備八九道菜,宴請十至十五位專家,她都應付裕如,禮數週全。不過,那天晚上,她露出一些呆板的樣子,興許是忐忑不安,神經質的抽搐,笨拙的摸索,支吾其辭,困惑不解;這一切證明這位可憐的夫人說了謊——要相信這一點真叫人痛苦。曾幾何時,她為人機靈,輕而易舉地釣到鮭魚,而如今,卻為了滿足她丈夫追求控制與權力的強烈慾望,那種使他眼睛裡閃現圓滑而貪婪的神色的慾望,她抽搐,掙扎,削果皮,剪樹枝,畏畏縮縮,偷偷窺視;她弄不明白,究竟是什麼緣故使那天的晚宴不太愉快,為什麼人們感到頭昏腦漲(很可能由於醫學專業的話題太嚴肅了,或者由於主人身為名醫,過於忙碌而疲乏不堪;佈雷德肖夫人說,一位名醫的生命“屬於他的病人而不屬於他自己”);總之,晚宴沉悶乏味;所以,當鐘聲敲響十點,散席之後,客人們呼吸到哈利街上清新的空氣時,真感到如釋重負;不過,這種安慰卻不是那位名醫的病人能享受的。
在那牆上掛著圖畫、陳設著貴重傢俱的灰色診所裡,病人們在毛玻璃反射的日光下,瞭解自己所犯錯誤的嚴重性;他們蜷縮在扶手椅裡,瞧著他為了他們的利益,揮舞手臂,做完一套奇怪的動作。他突然伸出胳膊,又猛地抽回來,從而證實(如果病人頑固不化)威廉爵士完全能控制自己的行動,而病人則不能。就在那診所內,有些軟弱的病人經受不住,放聲啼哭,低頭屈服;另一些人,天知道他們受了什麼過於瘋狂的刺激,竟然當面辱罵威廉爵士是個可惡的騙子,甚至更為狂妄地懷疑生命本身。人為什麼要活著?他們問。威廉爵士答道:因為活著就好。對於佈雷德肖夫人來說,活著當然是美好的;她那幅戴著鴕鳥毛裝飾的畫像就掛在壁爐之上的牆上,而他的收入呢,一年差不離有一萬二千英鎊吶。可是對於我們這種人呢,病人責問道,生活並沒有給予這些恩惠。威廉爵士含蓄地表示贊同。他們缺乏平穩的觀念。也許,歸根結底,人世間並沒有上帝吧?病人又問。他聳了聳肩膀。總而言之,活著還是死去,難道不是我們自己的事嗎?在這一點上,你們錯了。威廉爵士有一位朋友住在薩里(68),有人在那裡教授一種十分艱難的藝術(威廉爵士坦率地承認)——平穩的觀念。此外,還有家庭溫暖,榮譽,勇敢,以及光輝的事業。威廉爵士對這一切都堅決擁護。萬一這些終於失敗,還有警察和社會力量支援他。他們將在薩里注意壓制那些不利於社會的魯莽舉動,威廉爵士沉靜地說。這些舉動主要是由於出身低微而滋生的。到那時,那位女神便會從她潛伏之處悄悄地踅出,登上寶座;她的慾望是鎮壓反抗,把自己的形象永不磨滅地樹立在他人的聖殿內。於是,那些赤身裸體、筋疲力盡、舉目無親、無力自衛的人們便受到威廉爵士的意志的衝擊。他猛撲,他吞噬,他把人們禁閉。正是這種決心和人道的結晶,促使他的犧牲品的親屬對他感到如此親切哩。
然而,在哈利街上彳亍的雷西婭·沃倫·史密斯卻說,她不喜歡那個傢伙。
哈利街上鐘聲齊鳴,把六月裡這一天又剁又切,分割又分割,彷彿在勸人馴服,維護權威,並齊聲宣告平穩觀念無比優越,直到繁雜的鐘聲愈來愈減少,最後只剩牛津街上一家商店上面的商業鍾,親切而友好地敲響一點半,似乎那商店(裡格比—朗茲公司)為了能給大家免費報時而感到榮幸。
抬頭望一下,看來那招牌上的每一個字母代表某一個鐘點;人們不由得感謝里格比—朗茲給公眾報時——格林威治標準時間;這種感激的心情自然會促使他們以後去買那家商店的鞋襪。當惠特佈雷德在櫥窗前閒蕩時,轉著那些念頭。他就是這樣轉念頭的。這是他的習慣。不過,他想得並不深。他總是浮光掠影,一忽兒念陳腐的古文,一忽兒又搞當代語言,還輪流地嚮往巴黎、羅馬與君士坦丁堡(69)的生活;以前還喜歡騎馬,射擊,打網球呢。有人謔弄地聲稱:如今他在白金漢宮當警衛,穿著絲綢長襪和短褲,看守著不知什麼東西。不過話得說回來,此人異常幹練。他在倫敦上流社會混了五十五年,結識過幾位首相吶。據說,他的感情卻很深摯。如果說他從未投入當代任何偉大的運動,也沒有出任顯要的官職,至少他參與了一些不那麼重大的改革,諸如改善公共房屋嘍,保護諾福克郡的貓頭鷹嘍,保障女傭們的福利嘍,等等。此外,他曾屢次寫信給《泰晤士報》,要求人們捐助基金,呼籲公眾維護公益,清除垃圾,減少烏煙,禁止公園內的穢行;這些信末的署名令人肅然起敬。
當下,一點半的鐘聲漸次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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