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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這是給我們單位出差時剩下的,先拿著用。”老四海有點不好意思,咧著嘴剛要說什麼。城裡人一揮手道:“一斤是不夠,你是小夥子,這一斤糧票夠幹什麼的?可我就這麼多了。你要是用完了,就到黑市換去,三毛錢一斤,全國通用的是四毛錢,貴一點兒的五毛也能拿下來。你看著點警察啊,可別讓人家把你抓起來。”
老四海小聲說:“拿錢換糧票還犯法?”
“投機倒把!”中年人又緊張地四下看了幾眼。
老四海感激地點了點頭,此後很多年他都記著城裡人的面容。這個滿嘴髒話、為糧票發愁的傢伙;這個膽小怕事又一心想當幹部父親的小人物。
1991年的時候,當老四海在電視裡聽到取消糧票制度的時候,他是由衷地高興,不為別的,為了這個城裡人。
後來城裡人告訴他,黑市就在省城新修的立交橋下面。老四海不明白咱們國家何以會有黑市呢?城裡人說了句很有哲理的話。“物件有白色的就有黑色的,否則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最後他鄭重地說:“記住啊,換糧票就老老實實地去換糧票,千萬別招惹人販子。”
這一來老四海更驚了,堂堂的省城居然有人販子?
城裡人看出他的心思,呵呵笑道:“你呀,還真是個學生,什麼都不懂。人販子有什麼新鮮的?人家娶不上媳婦,買一個又怎麼啦?人家生不出兒子來,買一個又怎麼啦?”
老四海苦著臉說:“這不是犯法嗎?”
城裡人想了想道:“買孩子是犯法,是缺德了。可賣女人就難說了。你沒去過秦嶺、大巴山那一片兒的山區,那叫窮啊,窮得掉渣。甭說姑娘了,驢都想往外面跑。人販子把她們從山裡帶出來,就是把她們給救啦,都歡天喜地的。賣到山西給煤黑子當老婆,總能吃上口飽飯吧。”
老四海大瞪著眼睛不說話,有些事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城裡人接著說:“你這模樣像個體麵人,人販子也不會找上你。我告訴你啊,人販子口袋裡都插幾根稻草,這是他們的標誌。”
這回老四海是有點印象了,古人說插標賣首,估計就是這個意思。
旅程就是這樣,有人陪著說上兩句,路程也便縮短了。後來,老四海和城裡人談起了《錢神論》。城裡人哼哼著說:“我要是那個叫董褒的,我就寫一篇《票神論》,保證能賣錢。”
凍雨一直下個不停,省城卻到了。
下車後,老四海想再和城裡人打個招呼,卻再找不到那傢伙了。他望著茫茫人流,老四海忽然覺得自己很孤單,像一隻失群的鳥。
在泥濘的路上走了好久,老四海終於找到表叔所在的工地了。
遠遠望去,工地建築就如一座巨大的水泥柱子,灰黑色的,下半身還罩著苫布呢。走近了,老四海覺得,這地方不像是有人的樣子。走進工地,這種感覺就越發明顯了。工地空落落的,果然是一個人都沒有。
老四海扯著嗓子,在工地裡喊了三十多聲:表叔。終於喊出一個工地守望者來,他大叫道:“誰呀?你找誰呀?”老四海說出表叔的名字。守望者想了想道:“是不是就是那個工頭啊?跑啦,潛逃啦。”
老四海大驚,表叔幹得好好的,怎麼會跑了呢?守望者解釋了半天,老四海終於弄明白了。這座樓是爛尾了!開發商發現省城是個投資陷阱,樓蓋到中途就跑了。工程是幹不下去了,工人們便找工頭要工資。老四海的表叔同樣沒錢,他擔心民工把自己的腿打折了,半個月前就跑了。有人說他去海南了,有人說他跑到外蒙古去了,還有人說:表叔去了新疆。反正是跑了。
守望者揪著老四海道:“你是他侄子吧?趕緊走吧,萬一讓人家抓住,你的腿就保不住啦。”
老四海又暈了,表叔和自己是家族的驕傲。表叔領導著二百多民工大幹現代化呢,而自己則是當代大學生。如今倒好,一個成了欠債潛逃的犯人,另一個成了無家可歸的盲流!
第四章 人生之路(1)
爛尾樓是座圓形的大樓,樓頂是個巨大的拱形。它矗立在城市中央,直指天空,就如一座巨大的男人紀念碑。雜草、小樹、灌木叢和散碎的帆布棚子,如湊熱鬧的小丑一般將大樓緊緊纏繞著,似乎是有意烘托萬千景象,更像期待陽光雨露的片片芳草地。
沒有人知道,那灰黑、骯髒的水泥圓桶是紀念修建它的民工,還是紀念締造它的外地大老闆。民工沒有拿到工資,老闆賠本跑了,工頭光著屁股潛逃了,大樓是爛尾了,爛得極其徹底,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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