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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的臉色愕然變了,他卻像全沒看到似的,淡定地道:“你既說最瞭解她不過,那麼這絹子——你總該認得出來吧。”
“她……她連這個都……給你了?”寶玉劈手搶過去,由疑惑轉為震驚。這帕子還是他捱打那年,託晴雯私下傳給黛玉的。那絹上的詩,四句,二十八個字,就是燒成灰他也認得。可山盟雖在,這摧肝裂膽之情又如何能託?
“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更向誰。這詩當年,是寫給你的罷?”水溶說著回頭笑笑,淡靜的眉眼垂下去,心裡一時有些嫉恨,又有點羨慕,到最後也說不上是什麼味兒了。
“你不配提這首詩,你根本不懂她!”寶玉的聲音在背後絕響。
水溶轉過身來,冷笑:“你又懂她多少?這世上沒有幾個人配得上,你且問問自己如何。你以為憑你的身份,就能護得住她周全?”
寶玉“卟哧”笑了出來:“是呀,我是何等草芥,怎麼護得住她?哈哈!我算什麼……哈哈哈……”
☆、廿叄
水溶等他笑聲停歇,沉默了一陣子,道:“你知道我為何要這樣做?若你真能疼惜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我甚至樂意成全你們。可你能做到嗎?能嗎?”
寶玉不妨他有這樣一記喝問,不由微微愣住。
“你只當陪著她頑笑,吃什麼要什麼,全都依著她,便是對她好。她那樣任性慣了的人,心裡想什麼,你真的在乎過嗎?當初不是我趕得及時,哪裡還有她的活路?若是她不幸死了,對你來說又有甚麼好處?”
“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我離了她,好成全你的心思。”寶玉轉身輕笑,一雙眼睛沉沉地盯著他,語氣卻透著懾人寒意,“我知道王爺想取我的性命,你大可不必如此,我這條賤命,早就不勞費心了。”
水溶移開目光,不由柔和了語氣,道:“寶玉,你我什麼時候,已到了這個地步。我壞了你的姻緣,自然有悖人情,可就算有千萬個對不住你,也該替她想一想,她還那麼年輕,今後靠誰來指望,這些你想過嗎?”
這話聽來彷彿是莫大的諷刺,寶玉沒等他說完,便笑了起來:“指望誰?你們挖空心思,不就是想拆散我們兩個,先使出那調包計,讓雪雁騙我成了親,好納她入懷吧,等到木已成舟,也不由得她不答應。只怪我瞎了眼,居然拿你當這世上最親信的人,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
水溶聽出他話裡譏諷之意,知道多說無益,斂容道:“隨你怎麼想,我問心無愧也就是了。”話雖如此,他心裡到底還是私德有虧。可又有什麼辦法,這場三個人的天意,一直都是他在作繭自縛。枉他還自以為性子淡定,做出那些清高姿態,原來未嘗不是在欺哄自己,心裡微痛。
“放心去吧,我不會虧待她的。”水溶嘆了口氣,斟酌著說,“你好自為之……”
寶玉抽搐了一下嘴角,慢慢綻出個意味深長的笑:“王爺如意了?”
“沒錯。”水溶盯著他,老實不客氣地說。
旁邊的人看他們臉色不對,但見勢頭不妙,忙上來勸阻:“快走罷,時辰快到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正說著,獄吏已經過來高聲催促,水溶見情勢危急,也來不及思索,只將寶玉一把拉起來:“快換衣裳,牢裡有人頂替你,出去了就別再回來。”
寶玉哼了一聲,說話間掙開他的手,“你要殺便殺,這會子倒來充什麼好人?”
“寶叔,眼下不是賭氣的時候,外頭幾十條人命都系在你身上。” 賈芸急切地說。馮紫英也有些急了,忙道:“是啊,他們生死是小,要以大局為重吶。”
“我死了,不正遂了王爺的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水溶幾乎是真怒了, “讓你死在這兒,我給誰交待去?”
這一聲怒喝如雷殛在心口上,慢說是旁人,就連寶玉也沒見他發過火,一時也愣住了:“沒想到,你還真在乎她……往後她受了半點委屈,我做鬼也不會饒了你。”
眾人聽他話裡有些許鬆動,都暗舒了一口氣,這時柳湘蓮找出備好的衣裳,急忙替他換上,又叫那個頂替的死囚犯進來,按原樣躺在牢床上。
臨走之前,他從兜帽中探出頭,與水溶對視了一眼,面上很靜,看不出是喜是悲,宛然青燈古剎中的泥尊一般。紛紛揚揚的雪粉,永無停歇地下著,天地間輕寒撲面,正如初見那天,眼睛裡彷彿也下著雪。
就在那一瞬間,水溶突然有些自嘲的想:這會是真的如意了吧?
“唉——”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