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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她寧願從來沒有明白過。
☆、肆拾八
轉眼到了啟程之日,朝廷催行的文書批下來,一連下了三四道。
五更疏斷,水溶便起身了,漱洗更衣事畢,和黛玉一起去上房辭別。
灰濛濛的天氣,已過仲秋,簷下落著密密的細雨,有如一道簾幕,將整個王府的恢宏景象都罩在清寒中,那些重煙樓臺,碧瓦金閣,都凝成模糊的輪廓。
隔著細密的青竹簾子,太妃睜開眼來,隱隱約約能看見,外頭幕天席地的雨霧。有人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輕哽咽著說:“太夫人,是王爺來了,就在外頭……”
她恍若未聞,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失去了,只是搖搖頭:“不見……”
簾外的人聽得分明,隔著一扇十二折的碧青鮫綃屏風,水溶的聲音遙遙傳來:“娘,你還是不肯原諒孩兒。”
太妃閉上眼,淚流滿面,恍惚間,從齒縫中掙出零碎的句子:“你走……就當我從來沒生過你這個兒子……我,愧對先王!”
水溶無從相勸,拉著黛玉跪下,兩人默默磕了個頭,只聽他道:“孩兒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母親大人,望您千萬保重,為孩兒顧好身體。”
羅氏站在邊上,用手帕堵住臉,痛哭不絕。水溶起身向她深深一揖,道:“既然夫人不願走,就請替我持下這份家業,好好過活。”
羅氏點頭應承下,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水溶想抬手替她拭去淚痕,可是那隻手,在半空中就凝結了動作,慢慢收了回去。身邊的黛玉不動聲色轉過臉,平靜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過。
今天的她很靜,面上鉛華洗盡,如尋常婦人那樣,烏濃濃的頭髮只用一支銅簪挽起,彷彿存心要與從前做個了斷。
這半年來,她已經極少哭了,眼中慢慢沉澱下來,經過時光韶華的洗禮,反多了幾分不曾有的成熟安定。這一去千山萬水,縱橫溝壑,也許還有過不去的兇險。只是有他相陪,此生再無憾了。
眼看他們攜著手,越走越遠,背影在風雨中飄搖不定,愈見化成模糊的兩點。羅氏追到門口,一手扣住門前的隔扇,五指慢慢彎曲,想要抓住什麼,蔻紅色的指甲嵌進隔扇裡。這一走,是不及黃泉無相見了吧。
“讓他們走……”身後傳來太妃的咳聲,“既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水溶扶著黛玉上了車,紫鵑抱著孩子坐在後邊,這樣走了半日,到了西去京城二十里的長亭古驛。馮紫英和韓琦等人,早牽著馬,在雨地裡等著。
水溶掀開了幄簾,也沒想到他們會來,一時恍然若夢,不由怔住了。
“怎麼?王爺要走,倒把兄弟們給忘了?”一行人裡,就數韓琦嗓門最大。黛玉倒沒見過這麼憊懶的人物,不由一笑,推了推水溶說:“下去吧,好歹跟他們告個別。”
雨勢未減,天氣依然晦暗不堪,冷風將他的袍角吹得掀起,在風中飄搖不定。馮紫英定定望著他,良久才感慨地嘆了一口氣:“路上風有些急,王爺多添件衣裳吧。”
說著從包袱裡取出一件乾淨袍子,給他披到身上。水溶將領口緊了緊,說:“你們也多保重,哪天不做官了,就來找我。”
“那我無官一身輕,王爺收不收留小弟?”身後有人輕笑著走來,松墨似的眉眼,斜飛入鬢,仔細看去又帶了幾分風華倜儻,正是消失了多日的柳湘蓮。站在他身邊,那個相貌秀挺的男子,一身洗藍色的衣袍,少了兩分寒意,多了三分清韶,卻是御史中丞柳敬言。
“你們……怎麼都來了?”水溶著實吃驚不小。
“許你一聲不吭的走,就不許我們來送送麼?”柳湘蓮笑道。
柳敬言也道:“那說好了,等在下哪天不做官了,就去蘇州鬧你,嫂夫人可不許嫌我們聒噪。”
水溶聞言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道:“能與賢弟這樣的人做朋友,為兄求之不得。”
柳敬言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說:“當日在朝堂上,兄臺的快人快語,再配上一副天人相貌,在下才羨慕的緊。”
水溶知道他是個好人,凡事明察秋毫,是塊做言官的好材料。只怕他為人剛直,再惹上什麼麻煩。便想了想,說:“為兄這一去,臨別還有兩句話,想送給賢弟。我知你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只是官場險惡,不如及早抽身,如此處境,哪兒還是人呆的地方?”
柳敬言點點頭,躊躇道:“兄臺的話,我都記住了。只是在下還有未了的心願,你放心吧,等皇上想通了,早晚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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