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日,有些人把這一日撕下來,裝進行囊,伴隨自己海角天涯。每個人從生下來,就開始漂泊,而漂泊是為了尋到夢裡的桃源,在一個遠離傷害的地方,淡然而慈悲地活著。
直到讀了宋朝高僧石佛顯忠的禪詩,一首《白雲莊》樸素天然,讓人在宋代的炊煙中忘卻人間萬種心情。恍然間似乎明白,原來我們一直追求的高深禪意,只在質樸的農事間、在茅舍籬笆內、在雞犬相聞中、在桑麻田埂下。而禪,是這麼的清淡,如同山間的茉莉、荒徑的野菊,清淡得沒有一點色彩。就像一個享受過繁華的人,懂得此間真淳的意趣;一個品嚐過滄桑世味的人,只想喝一碗飄著山茶花的水;一個看慣了刀光劍影的人,只想枕著濤聲,聽一夜漁樵冷暖的閒話。
真正的開悟,就不再端坐蒲團探詢禪理,不再設法得知玄機。或許有這麼兩個僧者,同一天皈依佛門,一位已經徹悟,一位還不曾入境。就像一樹梅花,南枝早已次第開放,北枝還沒有抽芽。我們總是喜歡設下陷阱,在林花落去的時候,等待重逢。豈不知,會有遲來的相遇,被夾進人生昨日的書箋裡,短暫的瞬間,就已是隔世。人生有太多的意外,我們都不能阻止,因為我們太卑微。在不能預測明天的時候,不如淡定心絃,於桃源裡,飲食煙火,了悟禪意。潔淨的雲彩飛去,而我們還在白雲莊裡,為一隻牛羊駐足,為一聲雞犬沉迷。
嚮往繁華的人,夢想成真後,心中會是無邊的落寞。而嚮往淳樸的人,心想事成時,卻會得到一種愜意的滿足。在逼迫的俗世中、寂寞的流年裡,沒有人會拒絕無爭的桃源。自古以來,避隱山林的人,並不全是鬱郁不得志的儒生雅士。亦有許多嚐盡世味的人,遍賞世間繁華,只想尋找一剪淡泊時光,度完餘下的日子。浮華的世態,只會將一顆心,塗染得色彩繽紛,失去往日純淨的姿態。而素樸的農莊,卻可以褪去人世所有瑰麗的顏色,在一杯白開水裡,享受簡單的幸福。
回到宋朝的一場炊煙裡,儼然看見一位詩僧,竹杖芒鞋,在青翠的山嶺尋幽訪勝。一路上,牛羊或聚或散地放逐在田野間,桑林深處,隱約聽得到雞犬聲。高低的田疇,有如佈下的棋局,簡潔中,帶著不為人知的深意。潺潺溪流恰似人間仙樂,滾滾滄浪總是帶給心靈太多的破碎,我們都需要細水長流的溫暖。而這位隱居禪林的高僧,亦被這農家恬逸的田園風光所感染,在老農暢談農事的樂趣中,忘卻了世間種種憂煩。
這是禪,與鄉村生活息息相關的禪,在一花一草間,在一山一水中。因為簡單,所以潔淨;因為清淡,所以慈悲;因為寧靜,所以珍貴。多少功名都彈作了白紙,多少往事皆分付了秋紅。就連寺院的鐘鼓、經卷、青燈都不及田園的草木有禪意。而這一切,只在於看風景的人的心境。一個跋涉多年的人,始終會眷念鄉野素樸的風情。這縷農舍的炊煙,印證一無所有的清白,踏過小橋流水,方能顯露出一顆從容淡泊的心。這夢裡的桃源,還有誰在憂愁明日的飯食該去哪裡尋找,有誰憂愁襤褸的衣裳無處補綴?豈不知,挽一朵浪花,就可以填滿所有的虛空;扯一片白雲,就可以裹住所有的心事。
安心做一個樵夫,在深山峭崖獨自往來;做一個漁人,在瘦水碼頭捕魚撒網;做一個農婦,在茅屋小院靜守炊煙;做一個牧童,在石橋柳畔笛聲悠揚。憶起兒時在一戶農家的老櫥櫃上,看到的四季詩,字跡樸實簡單,由傳統的民間藝人雕刻而成。“春遊芳草地,夏賞綠荷池。秋飲黃花酒,冬吟白雪詩。”這般簡潔,一如白話,卻帶給我對煙火村莊無限地幻想。如今卻又在這首詩中,領悟到一點兒禪意,因為禪早已融入春花秋月間。也許顯忠法師明白,徹悟並非是用一生的時光靜坐枯禪。看雪夜裡,幾位鄉野老農剪燭煮酒,聊話古今,暢談豐年,就是最深刻的禪理。
據說,王安石十分喜愛顯忠禪師的閒居詩,不僅書於牆壁上,還常常吟誦不絕。作為北宋一位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他亦嚮往恬靜悠然的田園風情。倘若是一個尋常的無名客所寫的田園詩,或許字裡行間終究會少了幾許空靈的禪意。正是流淌在一位高僧的筆下,才會如此的穎悟超然。那是因為禪師用一生的回首,抵達了生命某種終極的境界。如今想來,他也只是在某個無意的日子裡,手持禪杖,在山間往來,誤入了世外桃源,做了一場宛若南柯的好夢。
無論是走進桃源,過一段淡泊質樸的生活,還是苦心參禪,遠赴蓮花彼岸。都只是為了忘卻世間萬般紛擾,讓心靈似雲水般潔淨無塵。一潭靜水、一朵白雲、一聲蟬鳴、一個背影,在雲林深處,煙火人間,皆隱藏著淡淡的禪機。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