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澗流淌,此時的我,如臨空曠的幽谷,有一個聲音低低說道:“汝塵緣已盡。”很喜歡塵緣這兩個字,羅文有一首歌就叫《塵緣》,唱的是:“繁華若景,一生憔悴在風裡,回頭是無晴也無雨……任多少深情都像寂寞,人隨風波,只在花開花又落……”一箇中年男子,用殘餘的熱情,唱盡人間況味。就像一枚深秋的紅葉,在無人過問的山頭,獨自訴說一生的相思。
我真的塵緣已盡嗎?不過是聽著流淌的箏曲,在一幅意境清遠的山水畫裡,迷離了思緒。都說山水可以洗心,一個心緒浮躁的人,佇立在水墨畫前,想象自己就漂游在水墨中,時而泛舟煙波,時而漫步山徑,時而攀附險峰,時而靜坐長亭……萬里河山任你我暢遊,儘管在雲林深處,我們不過是一棵草木,一隻蟲蟻,可我們卻甘願這樣謙卑而淡定地存在於大自然中。
於是我想起王維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個被稱作“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禪”的傑出詩人,可以讓一個陷身紅塵的人,立刻抽離,隨著他的詩淡然入境。王維,字摩詰,人稱詩佛。佛教有一本《維摩詰經》,蘊含潔淨不受汙染之意,王維自知佛緣甚深,便取字摩詰。他一生在佛理和山水中尋求寄託,自稱“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
喜歡王維的詩,是因為他的詩境清冷幽邃,遠離塵世,不染人間煙火,充滿禪意。他筆下的山水,已勝過自然的意趣,而滲入一種禪理的境界,這正是王維與其他詩人不同之處。唐朝本就是一個佛教繁興的年代,士大夫學佛之風猶盛。許多政治上不如意的文人墨客,一生幾度閒隱,在山水間尋求樂趣。一則是避世,再則是文人骨子裡都向往寧靜淡泊的意境。大自然是人類永恆的知己,一棵樹可以和你我相伴偕老,一捧黃塵是你我最終的歸宿。
王維年輕時亦有一顆濟世之心,他在做官的空餘時間裡,為修養身心,於京城的南藍田山麓修建了一所別墅。寬闊的別墅,有山林溪谷,亭臺湖泊,其間散落著若干館舍。王維在這裡和詩友舉樽對月,吟詩說禪,度過悠閒自在的生活。四十歲後,隨著李林甫執政,鼎盛的大唐政治逐漸走向腐朽,心性淡泊的王維為避政治鬥爭,開始追求閒適的山水田園生活。他先後在終南山、藍田、輞川等地隱居,身為官吏,卻全身退隱於林下,一心學佛,為得是看空名利,擺脫世間無名煩惱。
王維這一生過得都是半官半隱的生活,他的晚年更像個僧侶,在紅塵中禪定。據《舊唐書》記載:“在京師,長齋,不衣文采,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惟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禪頌為事。”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位風骨清逸的老者,雖沒有剃度,不著僧袍,卻儼然是一個僧人了。他的山水詩在禪寂的時光裡更加的淡然,經過了歲月的漂洗,流年的打磨,深沉的世味化作清淡的空靈。
每次讀王維的詩都感覺,儘管腳下的旅程如風,但是有一段清幽如畫的詩韻,永遠不會被時間漂走。雨後的清秋,帶著薄薄的涼意,一輪新月照在松間,清泉在石上緩緩流淌。而我願做那竹林歸家的浣紗女,看江岸的蓮舟,是否載著我出外打漁的丈夫。山腳下那間簡陋的柴門,就是我們清貧的家,炊煙升起的時候,放牧的幼童也吹笛歸來。一家人相聚在煤油燈下,粗茶淡飯,守著簡單的溫暖。月光落在庭院,山林一切生靈都在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份安寧的幸福。任世間萬千繁華,都不及山林深處,一粒如塵的渺小。
王摩詰的詩,就像在月色下泡了一壺茶,讓你在不經意中融化進去,化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亦像是水墨,你被放入硯臺研磨,靈魂被畫匠潑染在宣紙上,自己還以為在人間。他的詩,空靈中帶著一種無言的美,讓讀者禁得起紛繁的誘惑,忍受得住蒼茫的孤獨。淡泊的情懷,流淌著悠然禪意,此刻你還在為俗事愁煩,那兒只需一縷琴音,一剪詩韻,一點水墨,就化解了一切苦楚。他會將你從車水馬龍的亂流中帶離,剎那間就看到山水的明淨,與你因緣相會的,始終是一葉菩提。
《紅樓夢》裡林黛玉教香菱寫詩,曾首推王摩詰的詩集,再次是杜工部和李青蓮的。她將自己的《王摩詰全集》借給香菱閱讀,可見這位鍾靈毓秀的才女喜歡摩詰詩中的意境。大觀園裡,才情最高的當屬寶釵和黛玉,然而寶釵的詩傳統大氣,而黛玉的詩繾綣風流。這與她不為傳統禮教所縛的性情有關,她喜王維的詩,嚮往山水的空靈,亦參悟詩中禪意。林黛玉無疑是大觀園中最有靈氣的女子,所以才會有那麼一句寫寶玉的“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