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1/4 頁)
合侶洳幻鰲�
這首述懷詩,顯然不是出自建文帝之御筆。倘若建文帝真的還活著,但求默默無聞,苟且於世,又怎敢寫下“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此日歸何處?唯有群鴉早晚朝”的詩句流傳於世?無論流落到何處,他都只能隱姓埋名,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絲毫的端倪,否則必然惹來殺身之禍。這首詩確實寫出一個落魄帝王龍袍換袈裟的淒涼和無奈——隔著萬里蓬山,遙望皇城,曾經的百官各歸何處?皇城淪陷,丟了權杖和玉璽,他只是一個為保性命而四處漂流的階下囚。以他的軟弱,就算活著,亦不會有雄心壯志來重振山河。
建文帝的帝王夢,早就在那場靖難烽煙中醒來了。如果沒有這場烽煙,建文帝也不過和許多平凡的帝王一樣,在屬於自己的國土上,做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安穩皇帝。以他的溫和懦弱,不至於在大明史冊上,留下至關重要的一筆。歷代帝王無數,能夠流傳千古,讓世人銘記於心的,只有寥寥幾人。其餘的皇帝都只是輕描淡寫,按照宿命的安排,坐完自己的帝位,然後悄然無息地離開。各個朝代,多少帝王,試問我們所能記住的究竟能有幾個?在翻湧的歷史潮流中,帝王也不過是一粒沙石,和庸常的人一樣,在潮落時銷聲匿跡。
建文帝這顆沙石,到底被湮沒在哪裡?既然無跡可循,似乎已沒有再尋的必要。就算他活著,在某個隱秘的地方,活到白髮蒼蒼又如何?失去了皇位,他和平常百姓再無區別。至於這首詩,究竟出自誰人之筆亦不重要。相信悠悠滄海,建文帝的亡國之恨,也應該被歲月的風聲沖淡了。
倘若建文帝真的做了高僧,悟了禪理,又怎麼還會計較,一場不能迴轉的靖難舊事?他早已習慣了黃卷青燈的寂靜,素食淡飯的清簡。就讓帝王之夢,隨著那場大火焚燒為灰燼,讓追尋的人繼續追尋,讓探秘的人繼續探秘,讓建文帝,成為歷史上一個永遠沒有結局的謎底,成為一段永遠不能參透的玄機。
第五章 春還在,人已天涯
人間春似海,寂寞愛山家。
孤嶼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未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
不識東風意,尋春路轉差。
——清·敬安禪師
我記得一枝梅花,白梅,開在高牆內,牆壁是秋天銀杏的顏色,青瓦還刻著某個年代的字。就是這麼一枝開在山林古剎的梅,讓我此生難忘。都說蓮花有佛性,它似靈,飄蕩在寺院每個角落,無孔不入。而梅花,忘記人間春色,不識東風情意,疏淡寂寞,安之若素。我是個念舊的女子,喜歡唯一,卻對這兩種花,難以取捨。季節安排好了,與梅相逢,便要與蓮相離。
我並不是一個絕對相信宿命之說的人。但承認,我信因果,信緣分。有江湖術士說過,我前世與佛結緣,所以今生要再續未了之緣。後又有寺廟高僧,說我佛緣甚深,要度化我。這些,我都不以為然,我是個散淡的女子,守不了清規,所謂的緣,只是某種靈魂上的相許。我不信佛,但我不能否認,我喜歡寺院空靈的禪境,喜歡檀木的冷香,喜歡佛前,一株草木的慈悲,還喜歡樑柱上,那一面古老的銅鏡。但我更貪戀凡塵,貪戀抱薪煮火的暖,貪戀五味俱全的香。我之心願,是在江南,一扇木格的窗下,與一個溫和庸常的男子,素食布衣,安度流年。
讀一首梅花詩,一首僧人寫的梅花詩。僧者心境,參著禪意,讓梅花,也素雅出塵。“人間春似海,寂寞愛山家……未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這樹梅花,不在如海的人間春色裡,與百花爭豔,卻甘於寂寞,在山林獨妍。它將時光掛在斑駁的山牆上,讓遁世之人,可以看到它雅潔的模樣、幽淡的清香。它從來不渴望春光,也不對任何人吐露眉間的憂傷,只偶爾和月亮傾訴些許清瘦的衷腸。它有時如同一個久居深閨的婦人,有時又恍若一位閒隱林泉的高士,還有時像一個禪坐雲中的僧人。無論它是誰,我們只須記住,它慕清幽不羨繁華,它愛天然不喜輕妝。
後來得知,寫這首梅花詩的僧人,叫敬安禪師,又稱寄禪、八指頭陀,是聲望卓著的奇僧。但我卻偏愛他另一個雅號,白梅和尚。就是這位卓絕的詩僧,百花之中,獨愛梅花,著有《白梅詩集》。許是因為名字相似的緣故,又或是因了同為愛梅之人,更巧的則是,我與這白梅和尚的生辰,皆為臘月,僅相隔一天。臘月,梅花的季節,冥冥中真有註定,不容許你去猜疑。若用平常心看待,世間萬物都相生相連,擦肩而過,也算是一種緣。緣分,沒有空間和時間的距離,只需一瓣心香,隔了萬水千山,終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