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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我們過著平凡而簡單的日子。漁人深夜撒網,清晨收穫。樵夫日出上山,日落下山。浣女將一籃沾滿塵埃的衣衫,洗成潔淨的潮溼。炊婦將一鍋生米,煮成熟飯。也有辛勞的鐵匠,將風霜的歲月,打磨成劍;有風雅的詩客,將簡約的瞬間,整理成詩;還有淡定的僧侶,將一天的光陰,靜坐成禪。這就是眾生本來的面目,沒有多少禪理,也沒有多少玄機,在各自的人生裡,守候各自的宿命。有一天,我們邂逅在黃昏的渡口,你說你是走街串巷的油郎,我說我是柴米油鹽的凡婦。
我讀明代浮峰普恩禪師的佛詩,頃刻間,感受到一種撥雲見日的清朗。浮峰普恩,湖州天池月泉玉芝法聚禪師之法嗣,俗姓金,山陰人。普恩禪師十歲出家,緣由不明,或因家境貧寒,或是機遇巧合,總之他捨棄滔滔紅塵,靜坐蒲團之上。他的一生,究竟有多長,亦不得而知。總之他在佛前,參悟禪機,了空一切。其實,生和死,來與去,不過一念之間,像是在菩提樹下打了個盹兒;像是簷角的銅鈴,風起則響,風止則息。
“返本還源便到家,亦無玄妙可稱誇。”多麼淺顯之句,卻留給深刻的佛法一大段空白。在世人眼中,佛學高深莫測,遙不可及,所以眾生總喜歡談玄說妙,卻不知每個尋常的片斷,即是玄妙。世間萬物皆有佛性,只要迴歸自然,做真實的自我,便能看到自己的佛性。無須捨棄簡單的道理,而去尋求縹緲的玄機,這樣只會迷失本性,讓自己跌入幻境的深淵。我們總是不斷地找尋,屬於自己的東西,卻不知,我們所擁有的,已經足夠得多。我們總以為,越是複雜的人生,就越是深藏著秘密,總想迫不及待地撩開序幕,看到最後的結局。然而,結局和開始,原來是一樣平常。
所謂一葉障目,你明明已經渡江而過,登上彼岸,卻還誤以為,自己在此岸沉淪。岸在何處,岸在自己心裡,所謂回頭,不過是看清自己的面目,不要迷失在茫茫塵海。執念則生迷悟,清念則轉正覺。人之所以常常看不到自己的佛性,是因為慾望太多,疑惑太多。萬物擺放在眼前,我們卻非要在簡單的背景上,塗抹諸多的顏色,覆蓋繁蕪的塵煙。以為這樣,就能夠給自己添一抹深邃的底蘊,卻往往適得其反,讓自己疲憊不堪。所以說,這世間的痛,世間的罪,世間的累,都是自己給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強加到你我身上。
“湛然一片真如性,迷失皆因一念差。”假如我們每一個人,都讓自己活得真實而清淡,真的性情就像佛性一樣明朗湛然,又何懼粉塵的侵犯。覺悟與迷離、善良與罪惡、潔淨與汙穢,都只在一念之差。只一念,可以度化苦厄,修成正果。在紛蕪的世象中,我們當心如明鏡,再多的煩惱,於鏡前,也照不見影子。讓自己做一粒微塵,不執著於得失,和世間的一切風物息息生存,相安無事。不問來路,不問歸途,或許落入歲月的縫隙裡,或許一直在路上。
多麼明淨的心性,就如同一首叫《睡蓮》的曲子。月光下的蓮,隨著琴音徐徐地舒展,獨自安享一份寧靜的時光。多少衣袂飄飄的身影打旁邊掠過,它從不為任何一段萍水相逢,而留下糾纏的情感。只一瓣心香,和清涼的水,安靜地對話。講述隱藏在前世裡,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以及它和池塘的因果,和一葉小舟的相惜。浮雲流轉,幾千年過去了,相見時還是最初的模樣,當時的心情。所以一朵青蓮,無論是在塵內還是在塵外,都被人深情地喜愛著。因為它的潔淨,可以讓人毫髮無損地躲過現實的險境,讓我們覺得,輪迴是這麼地執著無悔。
高山插青雲,碧水種蓮花,世間萬物,還源本真,湛然一片。哪怕將清新的日子,過到蒼老,將無限風光,過到深冷荒涼。只要守著真實的自己,和歲月相知如鏡,就是一種安定。一個落盡繁華的人,一個從善如流的人,一個甘守平淡的人,不會去過多地詢問,命運究竟還隱藏了多少玄機。因為他們明白,所謂的玄機,就是生命裡真實的存在。山有山的諾言,水有水的柔情,人有人的使命。人生的行途中,也許並沒有多少溫暖,讓我們賴以生存。但總還有一些渺小的故事,單純的光陰,等待著我們投入情感,收穫記憶。
繁忙的塵世,摩肩擦踵的人流,還有誰肯為一株花草俯身,為一粒塵埃止步,為一隻蟲蟻而低頭?能夠安於現狀,踏實地守著自己的家園,自己的流年,已是對生命的感恩。不必思索什麼樣的人才可以讓紅日換色,靜水深流。真正的幸福,是做一對凡夫凡婦,晨起時聽到第一聲雞啼,夜夢裡偶聞幾聲犬吠。
不去丈量人生的堤岸,究竟還有多長,就像不去猜測這條秋天的山徑,究竟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