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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道:“範崇錫是不能殺兩回,但總可以殺那舜阿相抵。”
乾隆橫了她一眼道:“小小年紀的女兒家,說起打打殺殺毫無避諱,你心也太狠了些。”冰兒抗聲道:“我哪有這兩個狗官心狠!”
“放肆!昨日板子沒捱上身是麼?”
冰兒撅起嘴,不由有點悶悶不樂。乾隆本來興致倒不錯,說到這個話題本就有點傷神,又見女兒拉著臉,自己也覺得掃興,船行得久了,搖櫓聲“嘎吱嘎吱”便覺得有點沉悶,他掀開簾子,出艙到外面吹著風,見沒幾句話時間,太陽已經落到西山擦邊的地方了,天邊淨是絢麗的紅霞,映得水中也一片錦彩。這河邊正好有一道道葦塘,放養的鴨子“嘎嘎”地回巢,青嫩的葦葉隨著河風搖搖擺擺,乾隆凝神看了一會兒,居然覺得甚是有趣,招手叫冰兒也過來,孩子氣地笑道:“真美!趕明兒回京,朕也造這麼個池塘,也種上蘆葦放上鴨,豈不是件快意事?”
冰兒見多不怪,背倚著船舷抱著雙臂,口裡說:“要說美,還是費漸卿姑娘長得好看!紫蘭姐姐也不錯,就是平凡了些。可是漸卿姑娘的眼睛真冷,似乎看人一眼就能把人凍住似的。這樣比來還是紫蘭姐姐溫柔小意兒可愛得多……”
乾隆愣了愣,竟沒有想到女兒也敢揶揄他,不由臉微微發熱,咬著牙擰著冰兒的腮幫子道:“你也沒王法的!這是你該說的話?——回去後,一個字都不許亂講!不然,朕拿大板子敲你!”冰兒毫無表情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個笑,乾隆白了她一眼,自己也覺得好笑,不由又加囑咐道:“這些都是朕微服出行,要了解民情,並沒有別的什麼。事關國體,不許胡說八道的!”
“曉得。”冰兒揉揉臉頰,吐吐舌頭,心情似乎鬆快開來,不眨眼地盯著河邊望了一會兒,請求道:“皇阿瑪,可不可以讓船靠邊停一停?”乾隆一邊問著“為什麼”,一邊叫搖櫓的把船靠到蘆葦邊上,冰兒探過身子,在河裡挑了一根蘆葦,用力拔了出來,上面是嫩嫩的葦葉,下面是白白的蘆根,冰兒細心地剝去外面的葉子,只留下中心一小段嫩芽,擺弄幾下,做成了一隻葦哨,“烏里烏嚕”吹將起來,在傍晚靜靜的河道中,伴著搖櫓的些微流水聲,竟顯得格外清麗。
乾隆凝神聽著,瞧著殘陽透過葦葉灑在河面上,點點搖動如橘色的星星,長嘆一口道:“人生就如夕陽似的,美則美矣,可惜苦短。費漸卿是個苦人兒,可又是個奇女子,實在是造化弄人。……杜牧詩裡講的,‘贏得青樓薄倖名’,道學先生一直以為無恥,朕今天才明白,杜牧詩裡的百般滋味……可又講不出來。人生留了這個印記,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他回頭一看,冰兒叼著蘆葦哨,一臉木糊相。乾隆突然有些不快,幾個侍衛是大老粗,這個秀麗慧黠的女兒竟是個“小老粗”!他凡事最為苛求完美,當下決定回京要改造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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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許久,天暗了下來。陪侍在船中的是侍衛鄂岱,小心翼翼問道:“天不早了,皇上是不是回行宮?”
乾隆抬頭看看天色,東邊一片深邃而透徹的暗藍,一勾銀箔般的月淡得幾乎透明,西邊尚餘落暉的餘燼,只在西山邊上抹上清淺的紅紫,因笑道:“怕什麼,後面幾條船不是隨侍朕的?難得好月光,找個畫舫,或找間雅緻的閣子喝點南酒,豈不是美事?”
一路船行過去,果然出了行宮戒嚴的地方後,逐漸開始熱鬧起來,此時正是江南落花的時節,沿岸碧桃花大多由白轉紅,河水中紛紛揚揚俱是紅紅白白的落英,搖櫓蕩起的漣漪一圈圈衝開落花,在越發明亮的月色下看得分明。沿河停駐的畫舫中,切切嘈嘈傳來樂聲與觥籌交錯的歡歌聲,隱隱見畫舫的簾影中一個個曼妙的身姿。此時身份分明,雖然是微服,乾隆還是不願留什麼話柄下來,只是揮手叫船伕“過”,直到有幾家臨河的小樓,不大熱鬧,但也聞人聲,乾隆才叫船家搭跳板,帶著冰兒和鄂岱上了岸。
選了一會兒,進了一家題為“楚州樓”的酒館,只見楹聯是狂草泥金的好書法:“舉杯邀明月,放眼看青山。”分集太白、樂天詩句。乾隆生性好此道,不由擊掌叫好:“好對子!好大氣!”
店老闆迎上前拱手道:“客官謬獎了!您幾位請這邊坐。——上茶!——用點什麼?”
乾隆好奇地問道:“此處為何稱‘楚州’?”
店老闆笑道:“小老兒是淮陰人,敝店做淮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