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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見乾隆臉色鐵青,目光如電般瞥著自己,似乎有抄起什麼就要來打人的情勢。她的本能和宮裡其他女孩子不一樣,江湖上游歷,碰到自己皮肉要吃虧的時候首要是自護,想都沒想就抬起手護住腦袋。
乾隆本來真是大怒,不過自制力極好,一般倒也不會伸手就打,正思忖著怎麼處罰,見冰兒以手抱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還從蜷起的胳膊的縫隙中觀察自己的表情,一隻腳已經伸出裙子外面,似乎一見不對勁就要奪路而逃的樣子,突然覺得好笑,還是板著臉道:“把手放下!”
冰兒猶豫了一會兒,畏畏縮縮把手放了下去,聽乾隆冷冰冰的聲音:“傳散差,帶毛竹板子來。”冰兒心裡不由酸澀發苦,扁著嘴忍著不哭,又說不出求饒的話來,只好一個勁兒地用手指絞衣服,眼角餘光瞥見行宮中的散差太監捧著長長的毛竹板子過來,節疤削得平平,還上了一層清漆,站在自己身邊似乎都能感覺到沉甸甸的重量。冰兒結結巴巴對乾隆道:“皇阿瑪……我不是要干涉,只是……那舜阿……”
乾隆冷冷喝道:“還敢提那舜阿!你果然是皮癢麼?”冰兒大不服氣,雖然知道不能再胡說了,叫她認錯卻也不願,一會兒眼睛裡就盈盈含了一泡淚,乾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了好半晌,才又道:“你先跪到後面院子裡去,朕不會不教而誅,等你想明白了再行處罰。”
這次罰跪最難熬,不光膝頭跪在冷冰冰、硬邦邦的青磚地上受苦,而且身後散差太監握著竹板子盯著,心理壓力劇增,既怕跪結束了要捱打,又寧可趕緊打了不用再熬著罰跪。眼見天擦黑了,咬咬牙想著還是趕緊噼裡啪啦打完了痛快,欲待說什麼,裡面已經有太監來傳話讓回暖閣去,冰兒覺得心臟“怦怦”地猛跳起來,磨磨蹭蹭走了半天才到了閣子裡。
裡面已經點了燈,在盤膝坐在炕床上奮筆疾書的乾隆雖沒什麼表情,黃暈燭光下倒覺臉色溫和了不少,冰兒過去雙手扶膝蹲了個深安,見乾隆沒有發話,自覺地雙膝跪在地上等候發落。
乾隆雖未抬頭,眼睛的餘光還是能看見她跪地時小小的頓挫,等她跪了一會兒,方始抬頭看看,見冰兒眼睫溼溼,鼻子眼眶還有點紅,發著愣不知在想什麼,清清嗓子道:“這裡燈不亮了,把蠟花兒剪了去。”
冰兒如蒙大赦一般,哧溜爬起身,到放雜物的髹漆櫥的小屜裡取了夾剪,小心翼翼揭開黃絹燈罩,裡面燈芯上已經結了好大一朵蠟花,燭淚堆湧在燭臺上,冰兒拿夾剪仔細剪掉燭芯上燒結的一塊黑色,燈火立刻光亮了許多。又見乾隆手邊還有一碗茶,用手指輕輕一觸,已經涼透了,冰兒便道:“皇阿瑪,我去換碗茶來?”
“嗯,這裡有好岕茶。”乾隆指點著,“葉芽細嫩得很,先用滾水洗一遍,然後不要用太熱的水來沏。稍微燜一會兒,讓香味出來。”
冰兒依言沏了茶,小心觀察乾隆喝茶的神情,聽他說:“也還罷了,畢竟這兩日還沒有送無錫的泉水來。”放下茶,才問:“跪了那麼久,可想明白了?”冰兒一聽這就到正題了,趕緊又跪下,已經跪得青紫的膝頭猛地觸到地面的瞬間,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咬牙熬住,說道:“皇阿瑪處置那舜阿是國事,冰兒不能插手。”
“這就說到正理了。”乾隆轉臉看向她,嚴肅地說,“那舜阿有可殺之情,無可殺之理。這就是國法,也是朕用人的心法:不能縱放,也決不苛法。——但這都是朕的事,別說你一個女兒家,就是朕的阿哥們,朕不叫評議也沒權說話,朕不給權力也不得參政干政。這是祖宗的成法,其實更是保你們——你知道自古玩火的都沒好下場!”
冰兒低著頭,嘟囔著:“我才不要管呢……”
乾隆假作沒有聽見,叫:“起來吧。”冰兒爬起來揉揉膝蓋,耳邊聽得乾隆略帶笑意的聲音:“沒用的東西,才跪了這會子,做張做智的喬樣子!過來我瞧瞧。”
冰兒不知他怎麼“瞧”,挪過去正在猶豫,被父親輕輕摟在懷裡,大手在她膝頭緩緩地揉著,膝頭有點痛,更多的是暖,融融地似乎滲進骨頭裡的舒適,心中不由一酸。乾隆見她又紅了眼圈的樣子,輕聲斥道:“有點出息吧,見天兒的在宮裡吹牛自己怎麼勇敢,這點痛都受不了?”手頭卻愈加輕了。冰兒道:“不是因為疼……”
乾隆略一思忖就明白,心裡倒覺得有些虧欠女兒,不言聲揉了一會兒,說道:“你今天也早點安置吧。”
“皇阿瑪不打我了?”
“真是該打你一頓!”乾隆曲起手指關節輕輕彈了冰兒的腦門一下,“先欠著,回宮以後一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