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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火了,道:“馬總管說話是聖旨麼?我就去瞧瞧,又不干涉。笑話了,皇上要怪罪,讓他衝我來好了,你們怕什麼?”一意孤行只是要走,幾個小太監跪在門口攔著,冰兒思量一下,踩著門檻從他們頭上跨了過去,回頭沒好氣道:“再攔著,你們以為我不會打人是嗎?”身上是便靴箭衣,行動方便得很,一溜煙就跑了。葦兒他們先跪著,這會兒還得從地上爬起來才能追過去。
瀛臺位於南海子中,四面環水,正殿涵元殿正在刑訊張廣泗。冰兒當然進去不得,四面也都有人把守,正當她伸著頭向裡眺望,卻見乾隆黑著臉從正殿往偏殿出來,躲之不及被逮個正著。乾隆辭色不似剛才那麼溫存,厲聲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冰兒喃喃道:“我聽到裡面有聲音,好奇想來看看……”
話才說了一半,就被乾隆的聲音打斷:“什麼規矩!跪下答話!”冰兒趕緊跪在地上,恰巧是一塊卵石鋪的地面,膝蓋一會兒就硌得生疼。
依著規矩回了話,乾隆臉色比剛才還差,對身邊服侍的馬國用道:“等這裡審完,叫五公主那裡的奴才過來回話:是怎麼教公主宮裡規矩的?要弄到干政了不成?”也不叫起來,自己到偏殿喝茶。
冰兒苦熬著膝頭的疼痛,好一會兒見馬國用出來,尋思只好找他討情,因道:“馬總管,你瞧能不能跟皇上說一聲?”馬國用倒是願意幫忙,只是此時知道主子心情太壞,哪敢開口,使使眼色示意乾隆已經出來了,叫冰兒自己認錯。冰兒素來不愛認錯,此時也只好說:“皇阿瑪,我如今知道錯了。”乾隆冷冷道:“你不是愛瞧熱鬧?就跟朕瞧個夠去。”抬抬下巴示意冰兒起身,命她在正殿後面的暗間待著,原意是張廣泗受刑,好嚇唬她一下。
冰兒從門縫望去,一人被剝了衣冠半跪半伏在地上,想來就是張廣泗了,他頭髮散亂,臉上俱是豆大的汗水,然而眼睛還是很有光彩。乾隆冷冷道:“想明白了?你還有話分辯麼?”
張廣泗臉色煞白,然後還是抬起頭道:“皇上聖明!奴才勞師費餉,貽誤軍機,無從可辨,可說奴才不遵聖諭、故意洩露軍事於敵人,想玩兵養寇,從中謀利,奴才實在萬死不敢承當!皇上期限緊迫,然而兵機瞬息萬變,皇上遙制固然英明,奴才也不得不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否則只怕更會僨事。”
這些話乾隆自然不愛聽,冷笑道:“如此說,責任倒在朕的身上。理當全權假手與你,任你打個三年五載,傾盡國庫供你嚼用,才叫不掣肘?金川跳樑小醜,負隅頑抗,朕一直不惜添兵費餉,指望著早日剿滅,不成想你打仗一年多,進不能前,退不能守,小小獲勝就貪功吹噓,其實未曾傷到他的皮毛!朕倒不明白,究竟是莎羅奔他太難攻克,還是你乾脆就和他早作了一路,合起來欺瞞於朕!”
張廣泗聲音如同臨死的野獸,痛心疾首:“皇上!非身經其地、身歷其事,不能萬全!金川的碉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奴才折損將士不假,失陷城寨也不假,然而能力所限,攻不下碉樓,打不進莎羅奔的內院,實在不是有心誤國。奴才這些話,都是實話,是奴才的肺腑之言,皇上若心存張廣泗巧言飾過的心思,臣萬死難辨!”
“你原就是飾詞狡辯!”乾隆勃然大怒,“嘵嘵不休,盡是別人的過錯!朕有過、訥親有過、班第有過、嶽鍾琪有過,獨你無過!你倒是骨頭硬挺,茹刑抗辯還頭頭是道。再夾!”
冰兒這才發現,張廣泗小腿肚下紫了一片,行刑的剛才還算容情,把夾棍夾在肉頭比較厚實的地方,這會兒再夾第二次,只有夾最脆弱怕痛的腳踝骨了。兩個施刑者開啟夾棍,把張廣泗雙腿套進去,還沒收緊,張廣泗喉嚨裡已經發出了壓制住的嘶吼聲。兩個施刑的都很有經驗,先把繩子一收,然後放一放鬆再猛的一收,張廣泗再也控制不住,慘撥出聲,立刻看到汗水滴答下落,背上藍色襯衣也溼了一片。
繩子還未再放再收,張廣泗已經昏了過去,乾隆厭惡地一皺眉,旁邊人拿一碗涼水潑了過去,張廣泗悠悠醒轉,口裡喃喃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皇上今天就是打死了奴才,奴才也絕無怨言,奴才之心,天地可表,貽誤軍情,也不敢求生。只求皇上聖燭明鑑!”
夾到這部田地,也還是一般的話,乾隆半晌不言,最後道:“你先說訥親也相與推諉,兩人共事從無實心話講,朕也要命他回話,若是屬實,你們倆一併問罪!”看看左右說:“朕親鞠的實錄著發到三法司,儘快定讞,最遲後日要具稿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