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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見和敬公主低頭偷偷抬眼看自己的神情,嬌俏中帶著三分委屈,雖有點刻意撒嬌的意思,還是讓他心懷溫存,也不說話,寵溺地伸手揉揉她的頭髮,見鬢邊都有點毛了,才道:“去拿抿子抿一下頭髮吧。”和敬公主告了罪,自有身邊服侍的宮女捧來公主隨身帶的小妝盒,伺候著用刨花水把頭髮抿好在鬢邊。三公主理妝的樣子,溫柔低首,側面柔和的弧線和清淡的笑顏,不由讓乾隆思緒直飛到久遠處——然而天人永隔,這股痛楚,還是能時時傳到他心裡。
嫻貴妃見和敬公主整理好了頭髮,烏鴉鴉的兩把頭上,只簪了兩枝小小的點翠鑲珠的花鈿,其餘都只用通草宮花裝飾,不由道:“公主還是新婚不久,這樣打扮也太素雅了點。”轉頭吩咐韓嬤嬤:“我妝奩里正好有一副金累絲的鳳釵,取來給三格兒。”韓嬤嬤含笑應了,轉眼取了來,開啟紫檀匣子一看,好一枝鳳釵!雖然金累絲的金子用得不重,卻極其工細,那鳳凰姿態婉轉,似乎要振翅而出,更妙的是鳳上裝飾的珠寶除了隨常可見的珍珠寶石之外,嵌了很多近年來最時新的細巧金剛子(1),光線下折射變幻,直閃人眼。
和敬公主忙辭謝道:“這樣貴重東西,必然是嫻主子心愛的,女兒何德何能,敢承這樣的賞賜?”
嫻貴妃本就是要示好,當然不依和敬公主推辭,笑道:“自家人,說什麼兩家話,更論不到賞賜。公主喜歡,戴著玩,皇上瞧著高興,就是我的心意到了。”
乾隆見嫻貴妃這麼說,倒對她刮目相看,向著和敬公主道:“等嫻貴妃正位,你也該叫皇額娘,也算是賜給你的。長有賜,不敢辭,你也不必辭謝了。”和敬公主這才收下,心裡暗暗盤算如何回這份大禮,當下跪倒向嫻貴妃謝賞。
嫻貴妃趕緊上前親自扶住,邊道:“三格兒要去看妹妹,我尋思著五格兒這陣受傷,我也沒怎麼看望過,這會子一起陪了三格兒去。”乾隆道:“冰兒既然住在我那裡,我也隨著一起去瞧瞧。不過這丫頭不諳規矩禮數,病中嬌氣,尤其無禮,真真塌了朕的臺。”嫻貴妃笑道:“五格格性子直率,我們都知道,再教上兩年,怕不是和三格格一樣端莊賢淑、溫柔知禮?”
這話說出來,沒多久嫻貴妃就覺得自己太抬舉了冰兒。到涵元殿後的圍房外,就聽見冰兒正在大喊無聊。葦兒勸道:“這《內訓》講了也有半年多了,也沒有多長,總是要背的。不如趁現在,又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閒得無聊也是無聊,花點心思背一背。”冰兒的聲音正是那般不肯讀書的頑皮小童的腔調:“不背!不背!無聊死也不背!”這話也就罷了,後面還要大放厥詞:“什麼狗屁玩意兒!貞靜幽嫻,慎言謹行……我一個都做不到,也沒興趣。好好的人,一定要弄得舉手投足都一大堆規矩,和牽線木偶有什麼不同?”
和敬公主瞥見乾隆臉色漸漸不那麼好看,咳嗽了一聲,問身邊的太監:“怎麼,現在皇上駕臨,不用通傳了嗎?”
乾隆身邊服侍的太監覷覷乾隆神色,陪著小心道:“回三公主的話,皇上說五公主那裡,不用通傳。”和敬公主只好惴惴不安隨著乾隆進到內間,這時才有人通報了冰兒,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冰兒見乾隆、嫻貴妃和和敬公主進來,聲音一下子虛弱了許多:“女兒請皇阿瑪聖安;請嫻主子、三姐姐金安。”
乾隆冷笑道:“喲,身子骨還虛啊?”
冰兒自知剛才那番狂妄的大話被別人聽到耳朵裡了,既有些懊悔自己口不擇言,又惱恨這宮裡沒有一點隱私可言,只好期期艾艾道:“精神一向還好。胳膊和腿只怕還得將息好一陣。”
乾隆見她胳膊上打著夾板,楚楚可憐的樣子,有的三分氣也消了,坐下道:“倒是這樣還好,省得到處惹是生非。”過了一會兒又道:“舒赫德兆惠那裡,已經練得差不多了,預備著過了正月十五,欽天監挑好日子就出發。”
冰兒眼睛一亮:“我能也去嗎?”
“就你這斷手摺腿的?”
冰兒不吭氣,心裡腹誹:皇帝說話可真是難聽!乾隆見她一不高興,嘴又嘟起,眼睛又翻白,不服氣的樣子就跟寫在臉上一樣,便伸手在她頭上重重敲了一記。冰兒捂著額頭,只差要跳起來:“我又怎麼了?”
乾隆道:“還消我說?你既然不願意當‘牽線木偶’,只管肆意妄為下去,朕也不必天天著人教你,只多傳幾回板子捶你也就完了。”見冰兒一臉氣餒,又道:“《內訓》不過短短兩千字,說得都是今古女人的至理,小門小戶女子說不懂不學也就罷了,你難道將來也這副樣子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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