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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琉璃杯,她慣用的那種,各倒了一杯紅酒,那小半瓶便就此空了。
“胡……”她一開口,反倒沒了下文,“我該如何稱呼你呢?叫你胡大人?胡東家、胡老闆?還是稱呼你的號——雪巖?”百年後的歷史,人們多叫他胡雪巖,卻不知這名字還是從她這裡隨便叫出來的。
他啞然一笑,捧起琉璃杯,用手心溫暖著冰冷的紅酒。
“我的紅頂子、黃馬褂全都被奪了去,我已不是胡大人了。我將一千萬兩銀子給了朝廷換回我這待罪之身,代價是阜康沒了,我的生意大多也了結了。我已算不上胡東家、胡老闆。
“至於我的字號……我本認不得多少字,更沒什麼學問,字號這東西是你給我的,我便藏進了心裡。若你不慣以‘雪巖’二字叫我,還是照老規矩,喊我‘胡順官’吧!這名字聽著親切。”
第二十章 歷史(2)
這三個字她倒是常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叫不出來。
“你……怪我嗎?”
他不明所以地抬頭望向她,阿四艱難地再度開口:“是我讓宏親王上摺子參你,而後奪去了你原本擁有的一切。”權力、財富、名譽,還有男人的尊嚴。
她背後做的這些事,他都知道。胡順官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用心良苦,至今我仍記得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你說你是從百年後穿越時空來到大清朝的,你說我會成為紅極一時的鉅富,你還說歷史上紅頂商人胡雪巖未落得好下場。我記得,你的話字字句句我都記得。”
“可你還是結交權貴,進入官場。”
她恨他的不聽勸,恨他到最後要她出手收拾殘局。權力、財富,於他真是那麼重要嗎?“你至今孤身一人,身邊無妻妾兒女,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呢?到最後全散在了我的手上。恨吧!你該恨我的。”
“為了我的尊嚴。”埋在心底的那些話,終於在他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後吐露而出,“我要證明,即使出身卑微,我依然可以混成人上人。身為男人,我一點也不比宏親王差。”
所以他蓋大宅子,做大買賣,賺大錢,他用自己的實力向宏親王做著無聲的宣戰。
說到底,他自卑。
阿四淺呷紅酒,吞吐間全是酒的氣味,“就因為你的自卑,你讓我跟宏親王進京?”
她知道?
他心中一沉,他該明白聰明如她,該是早就知道了,可她有不知道的。
“不只是因為我的自卑,更是因為擔憂。”
這份擔憂他藏得極深,深得她不曾察覺,深得連他自己都快遺忘,“還記得左宗棠懸賞通緝我的時候嗎?你跑去安徽老家找我,當時我正在餵鴨子,你告訴我,我不會就這樣碌碌無為一輩子,我會東山再起,我會成為留載史冊的紅頂商人胡雪巖。我知道你是一時激憤下漏嘴說出了不該說的天機,可於我而言卻是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他不算命,從不算命。
人有時候不能知道自己的命數,知道劫難未必躲得過,卻累得自己在劫難到來之前活得卑微、痛苦、艱難。
你會成功,會大富大貴,會紅頂子戴在頭上,黃馬褂穿在身上,但最終難逃悲慘結局。
既然她說的是事實,既然他註定難逃大劫,何苦拖累她呢?所以趁著宏親王拿她的性命威脅他做下遠離她的約定時,他點頭答應了。
不為自己,全為她,為她的下半輩子不會為他所拖累。
“我可以不光彩地死去,可你跨越百年來到大清,該有個更好的結果。我一直覺得宏親王是值得你託付終身的人,我真的一直這樣覺得。”
她帶著他送她的那瓶紅酒離開杭州城的時候,他本以為很快便能從京城傳來宏親王迎娶側福晉的訊息。
可是,沒有。
“我不明白,這麼些年了,為什麼你一直沒嫁進宏親王府?”
宏親王不是一直想娶她嘛!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任何阻礙才是。
“我說過,我要嫁便嫁我要的男人。宏親王奕陽不是我要的男人,從前不是,這幾年也不可能改變他的性格變成我要的模樣。所以,別說是幾年,就是這輩子我也不可能嫁進王府。”誰都別想操縱她的幸福,她只聽自己的。
他藉著柔弱的光隱藏自己的表情,小聲問道:“我是你要的男人嗎?”
她不說話,卻舉起了酒杯,“這瓶酒是幾年前我離開杭州時你送我的,到了京城,我便開啟了它。也不喝,就這麼開著瓶口放著。我不知道你和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