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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他罵罵咧咧地遠去,一時間我真是得意忘形。
我想我對他貶低的罵裡,一定滲透了別樣的情感。不然我為什麼對其他男生從來都不屑一顧,而偏偏喜歡向他發起*性的宣戰呢?十二三歲的年齡,男女生之間有了明顯的性別分界,表面從不講話,哪個男生主動跟女生打招呼,都要遭到另一群不苟言笑的同學的恥笑。“軍民魚水情”一場戲有一個郭建光與沙奶奶握手的動作,“你這革命的老媽媽……”郭建光伸出兩手握住沙奶奶的手,可何同學每次見我木然不動的樣子,都不去主動完成這個動作,再加上每逢排練都有戲外的同學觀賞,這個關鍵的動作便一拖再拖。心想反正正式演出時這個動作是逃不掉的。
演出那天,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舞臺正迎面太陽,敬老師給我化了妝,著意加重了額上的皺紋。我對著鏡子打量自己,感覺真像一個未長熟的老太太,我的前額很寬,也很凹,額上有三道不明顯的淺紋,似是與生俱來。這天生的有皺紋的額,給我的扮相提供了寶貴的天然資源,加上我有板有眼的演唱,我們的演出定會相當成功。想到演出的成功,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憧憬。前方彩霞滿天,我將受到沐浴。就在演出收尾的時候,意外出現了,郭建光沒有握沙奶奶的手,何同學只是走上前向我比劃了一下,這一比劃非同小可,只聽臺下轟的一陣笑,笑聲使我的腿都打顫了。後來,學校文藝宣傳隊到軍營演出,“軍民魚水情”仍做為保留節目。那一次,我和何同學都演得十分投入,臺下一群軍人不住地為我拍響巴掌。散場後,我聽見他們議論“沙奶奶演得不錯,可惜腳上穿了一雙涼鞋。”
我是不好張口跟媽媽要鞋子的,家裡經濟的拮据很難使我的衣裝得體,我穿的衣服大半是媽媽的舊衣服改的,一年到頭能穿上一件新衣服實在是很風光了。即使這樣緊張,媽媽仍然支援我排戲,我們的“軍民魚水情”演出時,郭建光脖子上缺一條白毛巾,是媽媽慷慨解囊支援了“劇組”。
第十六章 田野大餐桌(1)
我媽媽杜小蘭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了,她的興趣就是不停地幹家務。她一刻都閒不下來,弄得我也閒不下來。我只要放學回家,就必須跟媽媽投入到家務中去,洗碗、到糧店買糧、打豬草、去山上拾茬子,雖住在城裡,卻如農村姑娘一樣擁有著所有的勞動。這使我越發羨慕田秋,羨慕她的家,她的一切。
媽媽是怎麼啦?為什麼田秋的媽媽不這樣?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往山坡上走,尋找高粱茬子。荊條籮筐像一個羅漢的大肚子,壓在我未成熟的肩上,想到母親維繫家計的艱辛我幹勁十足,想到自己學生的身份又異常害羞。畢竟是一種變向的拾荒,在天高地遠的田野。
北方的秋野,如一個豐盛的大餐桌,即使主人掃蕩了餐桌上的每一樣美味佳餚仍有殘羹剩湯留給飢餓的不速之客。高粱、玉米、穀子成熟了,麥田的主人將果實收穫回家,田野剩下被收割後的玉米茬子、高粱茬子、谷茬子。燒大灶的北方土炕,最喜歡高粱茬子的供奉,它比玉米茬子蓬鬆,比谷茬子實在。一把小鎬掄在手上,一天可刨兩籮筐,中午放學刨一籮筐,下午放學又刨一籮筐。最出活的自然是面對斜陽的午後,在那褐黃色的半山坡上,三三兩兩浮動的人影,伴著萋萋的秋草和跳來跑去的最後的螞蚱,我時而弓腰時而將籮筐背起時而把籮筐放下,動作的基本線條就像表演一個拾荒的舞蹈,我在那想入非非的田野舞臺將疲勞遺忘。
夕陽就要落山了,如血的夕陽在山的頂端猶豫徘徊,遲遲不肯下去,是為我拾得的高粱茬子而發愁嗎?我的籮筐已裝得不能再裝一棵茬子,面對那麼多裝不下、明天或許就被掠走的高粱茬子,我起泡的手在嘆息,有誰能幫幫我呢?……夕陽掉到山的背後去了,天色很快就暗下來,我最後一次抓起餘下的高梁茬子猛勁塞入籮筐,而後跪下去,將籮筐的揹帶挎上兩隻細瘦的胳膊,搖晃前行。不能停步,一停就要被籮筐壓倒,再也起不來了。我想到媽媽見了這一筐茬子的歡欣,媽媽的笑臉滋潤著我疲勞的四肢,回家回家,回家跟媽媽一起笑去。
一隻烏鴉在頭頂盤旋,它在找窩嗎?遠處一棵枯樹,去吧,你也累了,別叫,千萬別叫,你自以為動聽的叫聲會壞了我的心情。烏鴉還是叫了,叫得淒厲狂妄,這不吉祥的叫聲讓我恐懼,想起媽媽聽到烏鴉叫時說的順口溜:“紅棺材,綠尾巴,將你媽埋到樹底下……”我一急,也對天嚷了起來,這一嚷是用了全身的力氣,籮筐的帶子斷了,嘩啦——我和茬子一起洩在地上,幾個拾柴下山的人從我身邊繞過,發出快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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