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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了家,自然難以辨認。我奶奶又懷了一胎,因為難產,母子雙亡了。”
雪芹十分感嘆:“真是不幸啊!如今要還健在”
月朗搖搖頭:“也是活受罪。”她停頓了一刻,接著說:“到了雍正元年,李大人家被抄、主僕三百餘口掐監入獄,蘇州知府衙門的大牢,押不下這麼多犯人,又把我們百十人解送到吳縣縣衙寄押,到了年底說把我們這些奴才打官賣,讓我們都跪在大街上,插標售首。但則是跪了一年多,蘇州人知道是旗人,沒人敢買,可我們跪得雙膝是血、是傷,夏天日曬,冬天風雪交加當時人人都有尋死的心,可惜沒有機會,蘇州官賣不成,又把我們解回北京,交崇文門監督變價出售,後來聽說大將軍年羹堯家人少,讓揀取一部分人到年府,也有撥給各大王府的,最後餘下我們二十多人,被圈禁在一個大院子裡,一天三頓粥,早晚兩回上茅廁,我就是從這個大院子裡逃出來的。”
“是遇人相救,還是自己脫身的呢?”雪芹關切地發問。
月朗一陣苦笑:“說出來也悲也痛,也許能引人發笑,傳為怪談。”
“嚄?”雪芹殊為不解。
“剛才說到一日三頓粥,早晚去茅廁,所謂的茅廁,只是在牆邊兒挖了一道溝,溝上搭了幾塊木板,溝通牆外,是一條小河,茅廁中的汙物排入河中,流也罷,積也罷,就無人過問了。我每次到茅廁都想,木板極易移動,移開木板就可以從糞溝中逃到牆外,就可以脫身,可以逃命,不再為奴,不再受人擺佈。可是汙濁之物一定會沾滿全身,怎麼受得了?左思右想夜不成眠,就是下不了決心,可有一天送粥的人跟我們大夥說:‘這回好了,再過兩天你們就不必受罪了,就都有婆家了。送你們到花街柳巷,學一學吹拉彈唱,黃昏後打扮梳妝,夜夜都能換新郎。’姐妹們聽了,哭的哭,鬧的鬧。我則下定決心非跑不可,晚上一次上茅廁,我故意留在後邊,等最後一個人走出茅廁,我順手掀動木板,仰面朝天溜入溝內,拼死拼活爬出牆外,那時也顧不得什麼叫髒,什麼叫臭,在小河裡把能脫的衣服都脫了。洗了洗身上的汙穢之物,當爬上對岸的時候,我傻了。天地混沌一片蒼茫,月亮被行雲遮掩,時明時暗,還能看得見的幾個星星像是眨著眼睛在譏笑我,傻丫頭,逃是逃出來了,上哪兒去?去找誰?今後怎麼辦?是啊!這些事兒在沒逃出來之前,怎麼就連想都沒有想過呢?我當時的腦袋裡像空了一樣,失去了一切知覺。忽然一陣冷風吹了我一個透心涼,我好像也清醒過來了。投奔何方啊?反正已經逃出來了,絕沒有回去的道理了,走吧!迎著月亮升起的方向走,無非走到天盡頭”月朗法師剋制了多時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她哭的聲音很低,哽哽咽咽,斷斷續續,而感染力卻極大,讓人動情,讓人心碎,讓人迴腸九轉,讓人肝脾欲裂。這一天,已然哭幹了眼淚的雪芹,也不能不灑一把同情之淚。
月朗安靜了一段時間之後,繼續說:“我走了大半夜,終於走到了這使我安身立命的地方——鷲峰寺。我跪在山門外,又冷又餓,實在走不動啦,可又不敢大聲地喊,只能小聲地叫,救命啊!救命啊!可是夜已很深了,誰能聽得見呢,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來了兩個打更的,一梆一鑼還提著一盞紙燈籠。他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我當時想到:完啦!前功盡棄啦!抓回去不死也得扒層皮。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山門開了一條縫隙,我用手又推大了一點兒,一頭就紮了進去,隨手把山門推緊。開門的就是我的恩師,我的重生父母、救命的恩人,鷲峰寺的老主持,她老人家頭一句話說的是:‘怎麼這麼臭啊?’”
月朗說到這兒自己先笑了,雪芹也笑了。可是在他們的眼睛裡都飽含著熱淚,隱含著辛酸。這無邊的苦楚,只能同是天涯淪落人才能理解,才能體會,才能解得其中味。
“老主持佛心善念,慈悲為懷,聽了我的身世之後,先給我燒水洗澡,換衣服,做吃的。這一切都辦完了之後,她問我今後的打算,我跪在地下給老主持磕了三個頭:‘收我當徒弟吧?’老主持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我想也只有這一條出路啦!為了不生枝節,我們馬上落髮。’旭日初昇滿天的朝霞。我當時跪在大殿上、佛祖龕下,真覺得霞光萬道,瑞彩千條,佛號鐘聲,使我超凡脫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真如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月朗法師說完這段經歷,緊閉二目,雙手合十,不知道是又沉浸在那恍如隔世的痛苦之中,還是進入到廣闊無邊的大千世界。
雪芹凝視良久,深有所感,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說給月朗法師聽:“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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