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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讀十餘載,全仗林氏操勞家務。李毓昌在本年春闈高中後,本是想帶妻子及叔叔一起往江蘇候任,但由於赴任的期限太緊,只得獨身先往江寧報到。林氏識大體、顧大局,只叮囑丈夫生活起居要處處注意,執行公務要公正廉明,對待百姓要視若親生骨肉一般,並勸慰丈夫不要太過掛念於她,待赴任安定之後,再行來家鄉接她及叔叔李太清。李毓昌臨別時道:“待我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就差人前來迎接娘子及叔叔。”他還掐指計算了一下,又補充道:“最早應是七月,最遲不過八月。”林氏沒再言語,硬是擠出一縷輕鬆的笑容,看著丈夫一步步地走出了自己的目光。剩下的日子,她便在家翹首等待了。等過了七月,又等到了八月,不僅沒等到丈夫差人來接她,就連丈夫的一封信也沒有等到。她的心中頓時不安起來。不過,她常常這樣來安慰自己,丈夫是初入仕途,公務過於繁忙,所以也就無暇顧及寫信。這麼想著,她的心裡似乎也就好受了些。有時,見李太清為沒有子侄的訊息著急,她還去好言勸慰。可是,時間一長,她的心中也就不由得慌亂起來,夜間時常做惡夢,夢醒之後又常常是遍體冒汗,沒多長時間,她的面容就日漸憔悴起來。李太清情知侄媳是把思夫的心情深深地埋在心底,為了避免觸傷她的感情,他從不在她的跟前提及李毓昌,且主動地替她操勞一些家務。這兩個人,都在心中暗暗地懸念著遠在江蘇的李毓昌。就在這無限的懸念之中,李毓昌的噩耗於九月中旬傳到了李家莊。
林氏接到山陽縣令王伸漢的信後,有如萬把鋼刀穿心,當時就昏死過去。李太清也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莊中鄉鄰,感念李毓昌未做官前扶危救貧、照顧鄰里的品德,紛紛來李家探問、安慰。林氏萬沒有想到,春天與丈夫一別竟成了永訣,從此當陽冥相隔、陰山無路,再也不能見到這位多情多義的心上人了。因傷懷過度,她居然病倒了。病榻之上,她時時呼喚著李毓昌的名字,悲慟幾絕。只是,悲傷歸悲傷,後事總得要料理。林氏強扶著多病之體,收拾行裝,要親自去山陽迎回丈夫的靈樞。李太清見她已經到了弱不禁風的地步了,豈能讓她再受這旅途奔波之苦?於是他千方百計地勸說,總算阻止了林氏要親往山陽的打算。他自己則不顧年紀衰邁,要代替侄媳前往山陽。他走的那天是個陰天,冷風嗖嗖地,讓人不禁想到冬日。李太清揹著一個簡陋的行囊,登上了去江蘇的路程。林氏一身素服縞衣,披著重孝送他到莊前,邊走邊泣淚,邊泣邊叮嚀,弄得李太清心亂如麻。他替侄媳悲傷,也替侄媳憂慮。這個賢德的媳婦,今年才只有二十多歲啊,往後的日子,她該怎麼過呢?這一老一少兩位悲痛欲絕的人,灑淚分別在莊頭一座已顯頹敗的土地廟前。
李太清雖是個武人,但社會閱歷卻十分豐富。他是看著李毓昌一點點地長大的,是他親手將李毓昌撫養成人的。他對侄子的為人十分了解,越想越覺得侄兒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上吊自殺。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悲歡離合也不算少了,深知社會上的艱險與兇惡。那山陽縣令王伸漢在信中稱,李毓昌是作為省派的查賑委員前去山陽的。賑銀既要檢查,其中就必有問題。李太清憑著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在未動身之前,就對那個山陽縣產生了懷疑。他決心到山陽後仔細地觀察,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倘若侄兒真是死得不明不白,那自己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來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經過數天的曉行夜宿,他終於踏入了山陽縣境內。此時,黃河水雖已退盡,但被大水侵吞過的土地上,卻依然一派荒涼。在飢餓中掙扎了幾個月的災民,於低窪避風的地方,搭起了一片片的草廬,眼巴巴地等待著官府的救濟品。然而,他們等待的結果,卻是一個失望連著一個失望。許多人為了活命,只得背井離鄉。李太清一路走一路感嘆,暗暗責備侄子奉命查賑,卻毫無建樹,反將自己的性命白白丟掉。等進了山陽縣城,情景就與災區不同,居然披紅掛綠,不時還會聽見幾聲開市大吉的鞭炮響,確乎給人感到有一種過年過節的喜氣。李太清自然無心欣賞街景,徑直打聽到縣衙的路,中午時分趕到了縣衙。知縣王伸漢聽說李毓昌的叔叔到了,親自出來迎接,且臉上還做出一副悲悲慼慼的表情。不過,李太清還是看出了,在這位縣太爺的悲慼與熱情中,卻透露出一段很濃的戒心。於是,李太清也就不願多搭訕,只是草草地問了問李毓昌的死因。王伸漢忙著把各級官府的批文抄件拿來給李太清過目,並帶著幾分感慨道:“李委員為人聰明過人,只是心眼兒未免有點狹窄,不知為什麼查賑尚未結束就自尋了短見,下官想起來每每落淚,真是可惜了一位人才。”李太清仔細地看了從總督到知府的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