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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袁宗第沒有見過鄧名率領的明軍在高郵湖之戰中擺開的陣勢,那一仗,投石機和大炮不說,火箭都是射完十萬支再上十萬支的。
第二十九節 搏鬥(下)
不知道已經倒了幾鍋瀝青下去了,清軍軍官又投擲了幾次火把。他再次走到一個垛口旁。越來越多的雲梯搭上了牆沿,明軍的流矢也還在一刻不停地向著城牆上飛來。
不時有人中箭,很多輔兵顯得惶恐不安,抱著石頭走上前時不停地左顧右盼,生怕會有一支火箭突然從天而降,將其擊中。但也有少數人被鮮血和吶喊聲刺激得發狂,不顧一切地攻擊試圖登上城牆的明軍士兵。清軍的新兵缺乏經驗,他們往往在離開牆垛的掩護後不立刻攻擊,而是花費太多的時間尋找目標,結果反倒被城下的明軍射手擊中。
軍官沒有時間糾正那些無甲兵的失誤,他們缺少防護,所以這種錯誤也更致命,可能會導致他們一下子就失去生命。軍官知道,只有極少數表現出勇敢精神的無甲兵能夠活到戰後。不過只要他們能夠活下來就會得到嘉獎,會被軍官看重,補充進軍官的部隊,而士兵透過戰爭獲得的經驗也能讓他們在下一次戰爭中更容易倖存。
但現在,這些士兵不過是炮灰而已。川陝總督一直沒有向這裡派來援兵,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全力阻止明軍登上城牆。軍官在垛口處掃了一眼,左右各有一架雲梯探出了城牆的頂端,而且都在劇烈地晃動著,說明攀爬的明軍已經距離城頭很近了。
這些明軍顯然都經驗豐富,他們攀爬的時候身體很穩,而且還能騰出一隻手持盾保護自己。漫無目的的投擲木石很難有效地打擊目標,還是澆瀝青的效果比較好,不但能重創眼前的敵人,還能點燃雲梯,阻止明軍繼續利用它。
眨眼間,軍官就確定了下一個目標。這個雲梯搖晃得更厲害,不是上面的明軍更接近頂端,就是上面的人更多。
“快點!”清軍軍官指著垛口處,催促著幾個匆匆端著瀝青鍋跑過來計程車兵。又是一桶瀝青被澆了下去。軍官熟練地把手探到了牆外,多年的戰鬥經歷讓他知道如何最大機率地引燃雲梯——就是剛才做過多次的那個動作,先停頓一下然後再鬆手,保證火把直直地落下去。
在即將鬆開手的那一剎那,軍官好像看到有一道白光劃過,從垛口下露了出來
易厚把鋼刀咬在嘴裡,剛才他一手舉著盾,一手扶著梯子爬在最前,每次頭上有木石落下時,他都會立刻向前貼近牆,敏捷地把盾牌向後傾斜一下。大部分石頭扔得都不太準,這樣卸去一部分力道後,那些碰撞到他盾牌的石頭始終沒能把易厚從雲梯上砸下去。
也就是一伸手的距離,就能扶上渝城的城牆牆垛了,這時易厚看到突然有一片黑油油的東西從頭上澆下。
“擋住!”易厚在心中無聲地大叫著,全力用盾牌護住臉面,但迎面澆下的滾燙瀝青還是濺到了他的身上,頓時衣服多處發出焦臭的味道。其他地方還好,但一大股瀝青灑下,剛好潑在了易厚的左大腿上和握著梯子的左臂上,這幾處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抖,腳下一空就失去了平衡。
“不好。”易厚感到自己好像正離開雲梯,他下意識地丟掉右手的盾牌,全力去抓雲梯,想把自己吊在梯子上。右手猛地攥住了梯子的邊緣,這時劇痛才完全傳入腦海,易厚感到全身上下都不聽使喚地哆嗦著。他的左臂和左腿都懸空了,痛得已經不受控制了,全身的重量都吊在右臂上。
雖然眼淚都快迸出來了,但易厚還是死命地咬緊鋼刀。如果失去了武器,那他登上城牆也不過是任人宰割。距離垛口就只有一線了,但易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爬不上去。易厚替身後的同伴擋住了大部分的瀝青,他們並沒有遭到同樣的重傷,但如果易厚爬不上去,那他們也無法前進。
“我能上去的,”易厚的牙幾乎要咬碎在刀背上,他的右手用盡全力地抓住梯子的邊緣,不讓自己摔落下去,同時竭力想恢復對左半邊身體的控制:“我還要跟著劉將軍把韃子趕出關外呢,怎麼能死在這兒?”
“我不會死在這裡的”易厚拼命地動一動受到重創的左半邊身體,給自己鼓勁,一定要在下一刻躍上城頭。
就在這時,易厚看到一支火把探了出來,越過他的頭頂,握著火把的手懸在他的頭上,停住了。
時間好像靜止了,易厚知道下一刻這支手就會鬆開,把火把扔在這具沾滿了瀝青的雲梯上。
鬆開了緊握梯邊的右手,同時右臂全速回縮,當手抓住刀柄的時候,易厚把口中的刀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