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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著,心安理得地與她的男人好。她確實是決定離開了,睡覺的時候,她把我抱在懷裡,悄悄問我:
“呆瓜,你喜歡老師不?”�
“喜歡。”�
“老師好看不?”�
“好看。”�
“要是老師走了,你想她不?”��
“我想。”�
“好了。睡吧。”�
我躺下就睡,一點不懂這是告別。待我醒來,她就永遠地消失了,她就這樣離開了村子。父親因了她的離去,越發的無聊了。其實,現在的李小芳何嘗不是林紅故事的延續,雖然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但從故事的角度看,她們剛好是銜接的,或者她們是故事的兩種可能性。�
八
我還想說一說伯樂。我回到西地,最高興的人似乎不是母親,而是伯樂。伯樂當了民辦教師後,便覺著自己是個知識分子了,與一般村民不是一個檔次,這就有點麻煩,人,一旦覺著高人一等,高處不勝寒的境況是免不了的。伯樂就擁有了不少通常屬於知識分子專利的孤獨感,他大概引我為同類吧,我每次回家總是要找我談談。他確乎也與一般村民不同,村民一般不會想到永恆,他們活著就活著,然後入土為安。伯樂不是這樣,他有很強的歷史感,然後希望躺在歷史裡永恆。
他進入歷史的辦法應該說無可爭議,就是修家譜。那天早上,剛吃過飯,伯樂就端著兩本線裝書從門樓裡拐出來,他的臉色也像線裝書一樣蒼黃,看上去很古。我知道他是找我的,趕緊迎上去說,“伯樂老師,吃過了?”�
“吃過了。”�
“兩本什麼書?”�
“家譜。”伯樂莊嚴地說。�
陽光被門樓切成兩塊,門檻是陰的,伯樂點了一支菸,摸摸屁股坐在石門檻上,慢條斯理介紹舊的是老譜,新的是未完稿的新譜。我們趙姓三代未做家譜了,家譜這東西,意義非常重大,關係到千秋萬代。我腿雖然瘸了,但還有點用處,做人一輩子,總得給後代留下點東西,家譜完成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呆瓜,你這個年齡可能還沒有感覺,到我的歲數就感到非常重要了,人活一輩子,臨頭就是家譜裡一行字,人總要進入歷史才有意義。�
伯樂說話的時候,蒼黃的臉上升起一種歷史學家的神聖感。我接過他小心遞上的老譜,找一個石墩坐下翻看,扉頁後面是祖宗畫像,戴官帽,穿朝服,但並不威嚴,他在枯黃的紙上目光和藹地注視我。他有三個老婆,十八個子女,括號裡注著某某遷往某處,某某遷往某處。祖宗的繁殖能力讓我驚訝,他大概在村裡太沒事幹了,專門搗騰男女那檔子事。再翻下去也都是代承譜系,誰是誰的兒子孫子重孫子,用黑線連著,一清二楚。我想起多年前村子的夜晚,覺著一清二楚的黑線令人生疑,起碼也值得商榷。�伯樂又送上新譜,並且翻到我的名字下面讓我看,我看見自已名下有一行記述,畢業於××獲××供職於×地任××,像是個人物。我的名字前面是父親、母親,再前面就全是死者,我擠他們下面,說不出的彆扭,好像也死了很久。我說:“活人也入譜的?”�
伯樂遇到知音似的,快活說:“你內行人,問到點子上了,按老譜做法,活人不入譜,但這樣容易造成斷代,活人入譜,是新做法。”
�我得感謝伯樂,這樣我就提前進入了歷史,提前獲得了人生意義。我又翻了翻,看見伯樂名下標著几子幾女,也有記述,而且是一大段,某年至某年當兵,某年至某年任教師,某年至某年經商,某年復任教師,好像是個重要人物。我注意到他結紮後老婆生的孩子,沒有列在自己名下,顯然他不接受這個事實,也沒有記載某年某月響應國家號召送去結紮,看來他對結紮也不那麼自豪了。
伯樂拿家譜我看,是請我欣賞他的成果,有點炫耀的意思。等我欣賞完畢,他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大腿說,“啊,我忘了上課。”說罷端著兩本家譜一拐一拐的往村口祠堂趕去。
我想起他老婆結紮後生的孩子,想看個究竟,就上伯樂家。伯樂老婆見了我,熱情說,坐,坐。我見她身邊並沒有孩子,想問,又不好意思。伯樂老婆說,你爸離了?我說離了。伯樂老婆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讓我很不理解,我爸離婚,有什麼好笑的。後來我才知道她不是笑我爸離婚,她很聰明地說,你來是想看看孩子吧。我說,他在哪兒?伯樂老婆嘆氣說,可惜你見不著了。我說,怎麼了?伯樂老婆說,賣了,被伯樂賣到廈門那邊去了。我吃驚說,你講笑話。伯樂老婆忽然傷心起來,擦了幾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