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裡酒的高度,盡力不讓一滴酒漏出來。等到第三個杯子也滿到邊沿的時候,她扶起酒瓶,用兩隻手把酒瓶捧著,低垂著眼睛走回原來的位置。在賣酒櫃臺的另一端,那人毫不容情地注視著她,她踏著細步向他走去。她一定是已經看見她的東家來了——眼睫毛那麼一閃她就看見了——因為她突然停了下來,彷彿被她的鞋尖前面地板上的紋路恢住似的。
其餘的幾個人早就動也不動了。那個姑娘的怯生生的走路動作——她的動作過於飄忽,不可能在當前的情況下延續很久——一經消失以後,整個場面就凝固不動了。
誰都不做聲。
女招待望著腳下的地板。店主人望著女招待。馬弟雅思望著店主人的眼睛。那三個水手望著他們的酒杯。沒有任何跡象能夠顯示出血管裡有血液在悸動——哪怕是一個哆嗦。
要估計這種情況會延長多久,那是徒勞的。
四個字響了起來:“你睡了嗎?”這四個字沒有打破靜寂,相反,卻和靜寂完全合成一體。
這四個字的聲音是嚴肅的,深沉的,有點像唱歌似的。雖然聲音裡不帶憤怒,近乎低聲,可是在虛偽的溫柔下面卻包含著一種威脅。否則就是在這種表面的威脅裡隱藏著虛偽。
過了好一會兒——彷彿命令要越過大片沙灘和無數水潭,過了好久才能到達她那裡似的——年輕的姑娘才繼續低著頭,怯生生地向剛才說過話的店主人走去(有人看見他動過嘴唇嗎?)。到了他的身邊——不到一步的距離——伸手就可以摸到——她偏下身子,把酒瓶放回原處——露出了她的彎著的頸背,脊骨的尖端在頸腳微微地突出來。然後她站直身子,仔細地埋頭指拭那些剛洗過的酒杯。外邊,玻璃門的後面,過了鋪石路和海邊的汙泥,就是在太陽底下跳著舞和閃著亮光的海水:有些亮光像哥特式拱門那樣成為菱形,像橫躺著的火焰那樣波動;有些亮光是些直線,突然收縮起來就構成了一下閃電——又一下子伸長,向水平面伸展開去,然後再破折成閃電——這是一種益智分合圖的遊戲,一種不停地散開而又毫無裂痕地合攏的動作。
水手們圍坐的那張桌子上,有人咬緊了牙齒在吹口哨——這是恢復談話的前奏。
熱情地,然而低聲地把字一個個地吐出來:“該受到”是那個最年輕的水手在開始說話,他是繼續一場在別的地方開始然而拖延未決的爭論。“她該受到”接下來是沉寂輕輕地吹了一下口哨他在搜尋下面的話,由於做出這種努力而把眼皮皺起來;他在黑暗的角落裡找尋那架久已廢置不用的彈球機。“我不知道她該受到什麼。”
“是呀!”另外兩個水手中的一個——他的鄰座——用比較響亮的聲音說;他把頭一個字的尾育過分地拖長。
第三個人坐在對面,他把杯底剩下的一點酒喝光,露出早已對這個話題感到厭煩的神情,平靜地說:“該受到幾下耳光你也是。”
他們又沉默下來。靠在內室門框上的店主人早已不見了。睫毛那麼一閃,馬弟雅思看見了姑娘的那一雙黑色大眼睛。他喝了一口酒。揩拭杯子的工作已經結束;為了不致顯得手足無措,她把手放在背後,假裝要把散開的圍裙帶子繫好。
“給她一頓鞭子!”年輕的水手接著說。他咬著牙齒吹口哨,吹了短短的兩下,然後用一種比較含糊的——像在夢中似的——聲調再說一遍。
馬弟雅思望著他面前的那杯黃色的混濁的酒。他看見自己的右手擱在櫃檯的邊沿上,指甲很長,尖得異乎尋常,他在太長的時間忘記剪指甲了。
他把手插進短祆口袋裡,摸到了那股小繩子。他想起了腳跟前的小箱子,想起了這次旅行的目的和時間的緊急。可是店主人已經不在擁裡,而這個女招待又不是隨便可以花掉一百五十或者二百克朗的人。水手中有兩個顯然不是要買手錶的那類人;至於最年輕的那個,他正在嘮嘮叨叨地複述什麼老婆偷漢或者未婚妻變心的故事,去打斷他的話頭也是不妥當的。
馬弟雅思喝光了他的苦艾酒,把衣袋裡的錢弄得丁當響,表示要會賬。
“三個克朗零七。”年輕的姑娘說。
和他的期待相反,她說話的態度很自然,沒有一點靦腆的樣子。苦艾酒並不貴。他把三個銀幣和七個銅幣排成長長的一行放在櫃檯上,然後再加上一個嶄新的半克朗銀幣:
“這是給你的。”
“謝謝,先生。”她把錢全部收下,不分青紅皂白全都掃進錢櫃裡。
“老闆娘在嗎?”馬弟雅思問。
“她在樓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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