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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拿起鐵錘來敲蟹爪,在他面前的盆子和旅行推銷員的盆子之間那一塊桌面當作了鐵砧。鐵錘發出了一下下短促而尖銳的敲打聲。
有一隻蟹腳不容易敲碎,他用力地敲,有些汁濺了出來,射到那個年輕姑娘的臉上。她一句話也不說,用食指的指背把汁揩乾淨。她的無名指上戴了一隻金戒指,完全可以認為是結婚戒指。
水手繼續他的獨白,時而談到島上居民的生活越來越困難,黑巖村的逐步發展,時而又談到今後島上大部分地區都可以使用電燈,他自己拒絕把電線接到他的房屋裡,他在懸巖的這個角落裡和“小姑娘”以及漁網、漁具等一起過著“美好的生活”。在整個談話中,對馬弟雅思絲毫沒有提出什麼問題,對方即使提出了一句問話,也從來不需要馬弟雅思回答;遇到這種場合,只要等待幾秒鐘,水手的獨白就會繼續進行,彷彿完全沒有停頓過似的。
很明顯,水手談的始終只是一般情況,不想談他個人的歷史。他一次也沒有提起他在什麼時候認識馬弟雅思,也沒有提起在那個難以確定的時期中把他們聯結在一起的友誼,而旅行推銷員卻在盡力思索那段時期離現在有多遠,延續了多久,但是他想不出來。有時漁民像親兄弟似的和他說話,忽然又馬上把他當作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客人。水手在熟不拘禮時只管他叫“老馬”,這個稱呼對他想弄清他們的友誼也沒有絲毫幫助,因為到目前為止——如果他的記憶不錯的話——還沒有人這樣叫過他。
不僅是他們結交的日期和時間長短他記不起來,就是地點和當時環境他也弄不清楚。照馬弟雅思的看法,這地點不可能在島上——這一點有各種理由可以證明——除非那時期是在他的青年時代。可是水手也沒有談起他自己的青年時代。恰恰相反,水手不厭其煩地仔細談論著去年秋天裝置在燈塔裡的凹凸透光鏡,這種鏡光力很強,能夠透射最濃的霧。他開始解釋這種裝置怎樣運用,可是他對於儀器的描述,即使夾雜著一些技術上的術語,卻從開頭起就說得十分含糊,以致旅行推銷員根本不想再聽下去。他覺得這位主人是在重複著一些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話,自己根本不理解這些話的意義,只是隨心所欲地拿來裝飾自己的談吐,而談吐本身又更是七顛人倒。他說起話來,大都運用迅速汽派浩大而又複雜的手勢來加強語氣,而這些手勢和他說話的內容又似乎不甚關聯。因此一隻大蟹螫的各個不同關節就隨著他的手勢在桌子的上空飛來飛去,描畫著許多圓圈,螺旋形,環形和8字;由於蟹螫已經敲破,許多碎片就飛出來,落到桌子周圍。吃下去的籃和過多的說話使他口渴,他不斷地停下來給自己倒酒。
那個年輕女人的酒杯裡卻相反,酒似乎沒有動過。她一句話也不說,吃得也很少。為了保持乾淨,每吃一塊蟹肉,總要細心地把手指吮乾淨——也許是對客人表示敬意吧。她把嘴唇伸長,把嘴巴撅成圓形,一連好幾次把手指伸過去再拉出來。為了看清楚自己的這些姿勢,就朝視窗那邊把身子半轉過來。
“燈光把懸巖照耀得像白天一樣。”漁民把這句話作為結束。
這句話顯然是錯誤的:燈塔的光從來不曾照到燈塔腳下的海岸。對於一個自稱為水手的人說來,犯這種錯誤是令人驚異的,而水手卻似乎認為這是燈塔的職責,這樣可以把岩石的詳細情況指示給航海的人們,使他們有所趨避。他大概從來不曾在夜間使用過漁船。
那個“小姑娘”側著身子,動也不動,中指插在嘴裡。她向前俯下身子,垂著腦袋;渾圓的後頸背肌肉繃緊,在背後射過來的陽光下閃著亮光。
可是她向陽光那面側轉半個身子,並不是為了要看清楚手指是否吮乾淨了。從馬弟雅思所處的位置看來,她的眼睛正在從側面望著窗戶的一個角落,似乎想透過骯髒的窗玻璃看見外邊的什麼東西。
“這個小娼如真該給她一頓鞭子!”
旅行推銷員開頭不知道主人說的是誰,因為他沒有注意前面的幾句話。等到他明白了說的是勒杜克家的最小的女兒,他不禁自問水手怎麼會轉到這個話題上來的。他利用主人停止說話的片刻也說了一句贊同的話,因為根據他從早上到現在所聽到的話看來,這小女孩似乎的確需要給鞭打一頓,或者甚至於需要給她更嚴重的懲罰。
這時候他發覺水手的視線在朝他的方向射過來。他大著膽子向左邊一瞥,發覺水手正在打量著他,神情那麼驚異,使得馬弟雅思自己也驚訝起來。可是他沒有說過什麼特殊的話。難道僅僅是因為對方不希望他回答嗎?馬弟雅思盡力回憶自從他走進屋子以後說過些什麼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