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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嫌子醜,虎毒尚且不食子。但這又是可笑的,她只是被放在培養皿裡一日日成長起來而已,又不是經由他懷胎十月生產下來的。
她呆呆地想了一陣,胸口悶得發慌,想到季鰩卻一陣陣心悸——遇見他以來,似乎已經習慣了被這樣當世界中心一樣的對待。原來他也會對自己流露出這樣漠然的表情,刀子划進嬰兒白嫩的手臂裡,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或許對於他來說,這點鋒芒壓根不值一提。滄龍隨便一張嘴,就能活嚼下一個大活人,何況一個陌生的試管嬰兒。
她又想起遙遠回憶的那條膽小滄龍,一時疏遠得可怕,一時又熟悉得驚人。
那些封塵的記憶突然就都甦醒了。
一起坐在礁石上看夕陽一點點落下去,聽他講述滄龍族群中同類相食的慘烈競爭,她也給他講述鵷鶵一族單薄的數量,講述同族互相之間的冷淡疏離。
他們的家一樣的遼闊,也一樣的寂寞。
她甚至清晰記起了他第一次生出雙翼後興奮的笑聲,她也收起驕傲的金黃色羽毛,隨著他一起深潛入海中,繞過密密麻麻的珊瑚叢,藏身在渾濁的泥沙裡,等著食物的靠近
她當然知道的海洋裡的古老傳說,吃掉鵷鶵,就能獲得與鵷鶵一樣不死不滅的種族優勢。可傳說只是傳說,她完全沒想到真會有這麼多生物一齊當真,同族的長輩也不曾教導過她這些,連平時溫順的蝠鱝都聯合起來圍攻她。
剛剛受到襲擊時,她竟然還試圖保護膽小懦弱的滄龍——他逃得倒是很快,哪怕血肉模糊筋骨分離,她也沒錯過他甩動著長長的尾巴飛速離去的身影
連懦弱都算不上,單純只是背叛而已。
沒準就是他引導她走上死路。
就這幾個月的接觸來說,他一向就情意綿綿,滿口謊言。
她不由自主流下眼淚來,眼淚流到臉上,又很快被漲紅的臉頰烤乾。丁一帆靠得更近,剛要伸手攬住她,卻馬上被她身上的熱度嚇得退開。
衛遙遠扭頭看向他,眼淚還是流個不停,卻連滴落的機會都沒有——她連眼睛裡都盛滿了火焰。
“我知道”她開了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到了幾乎要無法開口說話的程度,“我知道生死有命,知足常樂,難得糊塗”她結結巴巴說了一大串,眼睛裡的火焰卻和哀傷一樣濃重,“可是我我為什麼就要就要”
既然千萬年前讓她死得四分五裂悽慘異常,為什麼還要將她復活,拿這麼多謊言來哄騙她,那麼多吻那麼多擁抱,原來是因為愧疚?
要是因為愛,要是因為愛
這樣的愛她為什麼就非得接受不可?
她在這個世上活了二十多年,拋去那點零星的鵷鶵回憶,所向往的理想的愛情就是像春日的溫柔細雨一樣,如綿似針,密密麻麻、點點滴滴,不傷人不相瞞,潤心入肺。
而季鰩的闖入,帶來了太多的措手不及,她一直認為是他的攻勢過於猛烈,自己在無條件退讓,卻原來壓根是無路可退。
二十多年的人生路都是他鋪好的,她也不過是他一圓當年夢想的工具而已。
而那夢想,無論出於什麼,都叫她覺得難以忍受。
落雨不上天,覆水難再收。
丁一帆一直認真地聽著,這時卻忍不住為季鰩辯駁了一句:“把你的生死當做夢想,也算很認真了。”
衛遙遠默然,心裡那股怒火卻燒得更盛——原來夢想是用來摧毀,用來背棄,用來按自己的意志捏造的。
夢想不會疼痛,不會主動離棄。
可她現在偏偏是人,被刀子輕輕劃一下就疼得想要落淚。她受了傷,再受施暴者的恩惠,同床共寢和樂融融?
既然心懷愧疚,為什麼不徹底讓她重生,為什麼還要出現,為什麼要讓她想起之前種種——她二十多年都這樣過來了,只要沒有季鰩來打擾,一定也還能繼續無知地過完剩下的一個又一個的二十年。
要補償,就乾乾脆脆做個完美無缺的補償,為什麼非得再次介入破壞呢?
鵷鶵天生的固執讓她不斷地往死衚衕裡走,壓抑了千萬年的怨恨不斷噴湧而出,幾乎要把她徹底淹沒。
她激動得手指都不停顫抖,茶杯被她打翻在地,茶水流了一地,尖銳的碎片刺眼地折射著螢幕上投射出的光。
她猛然一震,突然清醒過來。
她現在滿心怨恨,不就是在埋怨他的愛不夠無私,不夠無邪?
看到了這些,自己居然還不肯懷疑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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