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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回客廳,她俯身替他換下溼透的衣服。護理昏睡病人是力氣活,也講究技巧,宗瑛雖然好幾年沒練,但毫不手生——拆袖釦,解襯衫,松皮帶,一氣呵成。
等一切更換妥當,宗瑛鋪開毯子將他裹了一圈,又去廚房取來藥箱和水,碾了一顆退燒藥給他喂下去。
宗瑛在他旁邊坐著,下意識去摸口袋裡的煙,但手指尖剛碰到煙盒,就放棄了。
她前傾身體拿過茶几上的電腦,擱在腿上看論文。過了很久,座鐘懶洋洋地響起來,宗瑛合上螢幕,拿起遙控開啟電視,又調到靜音。
一場無聲的球賽,運動員在場上奔跑爭奪,宗瑛看著看著,睏意卻漸漸席捲上來。
她挨著盛清讓睡著了。
醒來時身體略墜了一下,整個人似乎陷進更柔軟的沙發裡。
手機在口袋裡不斷震動,宗瑛睜開眼,面前沒有電視機,只有偌大一個茶几和一面牆。她的一隻手仍搭在盛清讓額頭上,這時能察覺出他體溫降下去了一些。
她拿出手機關掉鬧鐘提醒,時間六點出頭,打鐘聲剛結束。
毫無疑問,她又來到了1937年,那麼今天應該是8月12日。
宗瑛想起這個日期,感覺不妙。
盛清讓睡得很熟,宗瑛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小心地起身,徑直走向廚房。
她翻出火柴,刺啦一劃,火苗竄起來,樓下花園裡響起一陣嘈雜。在外面嘰嘰喳喳的講話聲中,宗瑛點燃了煤氣,開始燒一壺水。
等水開的過程中,她又開啟櫥櫃翻了翻,只尋到一些大米。淘好一碗米倒進鍋裡,銅壺中的水終於咕嚕咕嚕沸騰起來。
她倒了一杯熱水,等米在鍋裡滾了一番,關掉火,走到玄關,從鬥櫃裡翻出上次放在這裡的幾十塊錢,收進口袋,開門下樓。
興許太早了,樓道里幾乎沒人,往下走個幾層,卻聽得喧喧嚷嚷好大陣仗。
宗瑛到達一樓寬廊時,看到上次那個在服務處抽菸的太太,她站在入口處,板著張臉看傭人往電梯裡搬行李。宗瑛從她旁邊過去,看她咬著牙不甚愉快地同邊上的葉先生抱怨:“放著鄉下房子不去,非到這裡來討嫌!人家租界裡沒親戚的,還沒處逃啦?”
葉先生這時看到宗瑛,雙眸一亮笑起來:“宗小姐很久不來了呀。”
宗瑛隨口敷衍:“恩,有點忙。”講完就要去取牛奶,葉先生馬上跟過來,說:“哎呀,今天牛奶還沒有送來呢。”
宗瑛看過去,木箱子裡的確空空蕩蕩,連報紙也沒有。
她還沒問為什麼,葉先生已是搶著開口:“外邊亂糟糟的,北邊(蘇州河北)的都湧到租界裡邊來了,弄得一大早就不安生,可能遲一點,該送還是會送的。”
宗瑛略略側身,問他:“我剛回上海,眼下怎麼個亂法?”
葉先生講:“昨天黃浦江上20艘日本艦,就停在小東京(虹口)旁邊的碼頭,耀武揚威,陣仗駭人。國軍昨天晚上也進駐上海,說是真的要開戰!閘北現在亂糟糟的,不是往租界裡避,就是往鄉下跑,比五年前那次要亂得多!”
宗瑛明白他指的是1932年一·二八滬戰。他講得其實沒錯,逃亡規模比之前大,即將到來的戰爭也會比五年前更慘烈。
但他又有一種有恃無恐的樂觀,因他緊接著就說:“不過也不要緊,法租界裡總不會隨隨便便打起來。”
宗瑛好意開口:“葉先生,多做一重準備總歸穩妥些的。”
葉先生無可奈何搖搖頭:“哪邊還有另一重準備可做?我鄉下已經沒房了,現在想要離開上海去別的地方,經濟實力也不准許,那麼也只能待在租界裡。”
他將話講到這個份上,宗瑛不再多言,只回頭看一眼空蕩蕩的奶箱,兀自出去了。
盛清讓家裡除了半袋大米,幾無存糧,她需要去買一些即食品。
一路走,碰到好幾個店都緊閉著門,街上有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他們舉目張望,有一種不知何處可落腳的茫然。
宗瑛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西洋茶食店,櫥窗簾子卻拉下來三分之二,原該擺得密密麻麻的食品櫃裡,空了一大半,門也關著。宗瑛抬手按電鈴,外國店員朝外看看,才走過來開門。
他一臉的謹慎,宗瑛進門之後他又將門關起來,用蹩腳的中文講:“小姐需要買什麼?”
店裡充斥著奶油和香精的氣味,但都冷冷的,像隔了夜,缺少蓬鬆的新鮮感。
宗瑛低頭看玻璃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