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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讓應一聲,隨即拉開一張椅子,請宗瑛坐。
大嫂又囑咐傭人:“晚飯再多準備一些。”
傭人得話折回廚房,盛清讓從公文包中取出一隻牛皮紙檔案袋,遞給大嫂道:“都在裡面,你核對一下。”
檔案袋裡裝的是離開上海必需的通行證、車船票——盛清讓已經全部替他們辦妥。
大嫂除了道謝也沒旁的可說,這個家欠他的,一時還不清,到最後她也只補了一句:“有勞你了。”
她說完又看向門外,嘆息一樣說道:“清萍還沒有回來。”
天色愈沉,大門一直開著,門口卻始終不見人影。
二姐夫坐不住了,說;“一定是去霞飛路買蛋糕,又被姚太太拉去打麻將了,我去找她回來!”語音剛落,外套也不及穿,他找了輛腳踏車便飛快出了門。
清蕙坐在沙發裡對著黯光翻讀手裡的書,但其實早就讀不下去。
大嫂轉頭問奶媽:“阿暉那孩子後來吃飯了嗎?”
奶媽愁眉苦臉地搖搖頭:“說沒有胃口,一定要等媽媽回來才吃。”
坐在輪椅裡的大哥聞言發話:“怎能由得一個小孩子胡鬧,他說不吃就不吃,難道打算餓死?叫他下來吃飯。”
奶媽一臉為難,大嫂便說:“給他盛碗湯送上去。”
其他孩子一聽阿暉能吃晚飯了,更覺得餓,然大嫂不發話,便只好藉著廊燈看外面風捲落葉,聽屋外秋蟲鳴。
天徹底黑了,二姐、二姐夫遲遲不回,屋子裡連小心翼翼的談話聲也歇了。
最後孩子們餓得臉都耷下來了,大嫂才說:“讓孩子們先吃吧,我們等清萍回來再說。”
宗瑛坐在盛清讓身旁,昏昏欲睡,聽到大嫂說話,猛地斂神,從口袋裡摸出藥盒,倒出一次量,正打算一口吞,盛清讓卻忽然伸手攔了她:“你等等,我給你倒杯水。”
他起身去倒水,還沒走到廚房,小樓裡電話鈴聲乍響。
傭人匆匆忙忙跑去接起電話,聽了兩句茫然轉頭,對盛清讓道:“洋人打來的,聽不明白。”
屋裡人倏地一愣,盛清讓說:“也許是租界巡捕房。”
他快步走過去,從傭人手裡接過聽筒,電話那邊聽到他的聲音,惋惜地開口:“lsosorry。”
一盆冷水澆下來,從頭淋到腳,脊背竄起一陣寒意。
那邊慢吞吞地推測事情經過,講事情結果,講現在該做些什麼,盛清讓一直聽他說,自始至終話少得可憐。
所有人都屏息等他結果。
盛清讓“咔嗒”一聲擱下聽筒,沉默片刻,緩慢轉過身。
屋子裡靜得嚇人,客廳裡的座鐘不慌不忙地敲了八下。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二姐走了。”他說。
清蕙怔著;大嫂下意識張嘴,想問卻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宗瑛握著一把藥片,一言不發地看向他。
盛清讓說:“今天新垃圾橋那裡發生了小規模的槍戰衝突,誤傷了二姐,等送去急救,已經遲了。”
大哥怒拍輪椅反問:“她買個蛋糕怎麼買到新垃圾橋去?她到底想幹什麼?!”
他聲嘶力竭,罵得紅了眼,孩子們被嚇得呆住,客廳裡死一般地沉寂,連進來送晚飯的傭人,也沒有敢再往前一步。
清蕙握緊了手裡的書,大嫂雙肩垂塌嘆了口氣,宗瑛看向黑黢黢的大門口。
再也不會有人扯著嗓門整天教訓這個管教那個了。
早上還在和大嫂起爭執、快言快語講話的一個人,走出那扇門,便如孤舟入汪洋,在風浪裡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卷,現在只剩一片白茫茫。
眨眼間說沒就沒了。
戰爭所及,粗暴冷酷得可怕。
清蕙突然失聲哭起來,年幼的孩子也“哇”地放聲大哭。
屋內失控之際,盛清讓卻只能鎮定地走向宗瑛,拿起桌上公文包,同大姐說:“我現在就去巡捕房。”
宗瑛跟他走,他轉過身貼她耳側道:“馬上宵禁了,外面危險,你要不要留在公館?”
宗瑛搖頭:“你去哪裡,我去哪裡。”
他對上宗瑛視線,二話不說立刻握緊她的手,轉身帶她出了門。
姚叔開車送他們去租界巡捕房,之後又輾轉去醫院,最後在太平間找到二姐。
宗瑛還記得她耀武揚威的樣子,但現在她的小皮包已經沒了,身上的貴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