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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可被打得皮開肉綻時,她想的卻是自己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去做,那麼多東西沒有去見識,那麼多富貴沒有去享用……她依舊是惜命、想要活下去的。
看守倉庫的丫鬟們在底下聊天,“……外頭都在議論呢,說難怪二娘子不肯嫁人,原來心裡竟住著……”她還特地壓低了聲音,“……住著個娼妓,想著‘開門納客’呢。咱們家都成笑話了。”“可憐家裡幾個小娘子……展眼也要到說親的年紀了,遇上這麼遭事,日後可怎麼嫁人呢。”“我要是二娘子,就一頭撞死了事。橫豎都不想活了,何必還要連累全家?”……
韓娘心想,多虧她那個連螻蟻都不忍傷及的長嫂,怕她想尋死卻不知怎麼死,特地送了把匕首給她。她還不至於手無寸鐵。
丫鬟們的聲音突兀的消失了,她聽到有人放置木梯,吱呀吱呀的上閣樓來的聲音。
她握緊了匕首。
門開了,她撲上去。黑暗中那人的身形卻遠比她想象中魁梧有力,他擒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捏住她的下頜將她摔在牆壁上。
“既然這麼不想死,何必故意找死?”是她二哥的聲音。直到她吃痛鬆開了手中匕首,他才丟開她,問,“還能站起來嗎?”
她咬著牙不做聲。
她二哥便將她背起,“你姐姐回來了,正在爹孃跟前替你求情。一會兒我悄悄送你出去,你先藏進她車裡,她會想辦法送你出城。”
她冷笑一聲,“你私下放我走,就不怕阿爹和大哥知道?”
“你還知道替我操心?闖禍的時候你怎麼不念著全家性命?”
“你們害死他時,又何嘗想過我的性命榮辱?!”
兄妹二人互相厭恨和嫌惡著,可他沒有丟開她,她也沒有多餘的抗拒。
把她藏進柳家的馬車裡後,他把包袱扔給她,“過幾天阿爹會告訴邢國公府,你出家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道觀裡待幾年,等風頭過了,家裡再想法兒幫你還俗。”
“阿爹若真是這麼打算,你和姐姐也不必這麼急著送我走了……”她冷笑著望向他,“阿爹要殺了我,對嗎?”
月色下,她二哥臉上流露出極不耐煩的表情,“別自作聰明瞭!”分明是被說中了卻不肯承認。
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只心中最後一絲愧疚和牽念也斷絕了。她點了點頭,說,“好,我出家。”
她便在華山白雲峰上出家。
山中不知歲月長。只知寒暑更迭,長安城中風雲驟變。先是天子駕崩太子繼位,東宮幕僚其興也勃然。然而年號尚還沒來得及變更,新天子便病篤退位。廣陵王繼位後將父親的舊臣一網打盡,一日之間流放出八個司馬。其亡也忽焉。不過幾年間,新貴便又風光起來。昔日和她一同出入賞花宴的閨秀們,有些沉寂無聲了,也有些光鮮亮麗的到華山來燒香,拉著她的手,同她感慨風雲變遷。
韓家沒受這場劇變的波及。儘管她柳家姐夫就站在風口浪尖上,但他風雲突起時,她阿爹便認準了他們這幫人得意不久,早早的劃清了界線。在他們大廈傾頹時,韓家反而因此獲得名望。
只是可憐了她的姐姐,跟著姐夫還沒過幾天好日子,便又要顛沛奔波。才兩歲的小兒子路上染疾夭折,腹中胎兒也在長途跋涉中流掉了。
隨丈夫去登州赴任時,姐姐到山上來探望她。她眼看著昔日溫柔無爭的姐姐枯槁衰弱,心酸得想落淚。
她追問,姐夫是否因她孃家袖手旁觀而遷怒於她。姐姐只笑著搖頭,“郎君和阿姑都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待我都極好。只怕我福緣淺薄,見不到郎君施展抱負的那天了……想來那時他也早另娶他人,將我忘了吧。”
韓娘說,“他敢!”
姐姐笑了一陣子,說,“那我便竭力多活幾年吧。我若先他一步死了,再有多少約定也都不作數了。”
韓娘沉默不語,她便拉著她的手說,“我並不打算勸你。只是有些事今日不說,以後便再沒機會說了吧你可記得那日邢國公撂話,說‘看誰敢保你?’”她看著她的眼睛,“令狐寺卿說,‘我敢’。”
邢國公去韓府要人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酒席上不知誰提起了話頭,說到韓娘寧肯“開門納客”也斷不肯入邢國公府,席間褒貶不一。但那一點桃色漸濃,令人綺思聯翩。彼時令狐晉正把玩手中酒杯,聞言眉心稍皺,問道,“便無人敢說‘保她’嗎?”眾人詫異,令狐晉便說,“長興二十一年,我巡按相州。叛軍輕兵來襲,我手下斥候雖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