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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深想下去便是可怖了。齊姬宮中裡裡外外都是周岱的人,若真是謝釉蓮動的手腳,她的手也算伸得夠長的了。最起碼,夠周岱操碎了心了。但,死了未成形的庶子,周王怒歸怒,卻顯然不在意。事過當日也是早就蓋棺定論的了。如此,即便周如水心中通透,也不會去參合這潭子死水。
一夜之間,宮中再次轉了風向,眾人又巴結起了謝姬來。公子珩也忙是至廣韻宮拜見謝姬,向母親道喜。
按理而言,此時此刻,周如水的華濃宮內該是如常冷清的。卻未想,謝蘊之竟然難得的親自登門了。
乍見了廊下那道高挑的身影,立在周如水身側的瀞翠一怔,便連忙輕扯了扯周如水的衣角。
周如水因她的拉扯回過臉來,抬眼,便見謝蘊之軒軒朗朗立在廊下,晨風將他墨黑□□的衣袂吹得翩然拂動,但因他的身形挺拔,因那衣袂被熨的極為規整,竟是連飄起都顯得一絲不苟。
見周如水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下,謝蘊之如寒星般的雙眸眯了眯,嘴角一揚,便淡淡地,冷冽清傲地喚了她一聲:“周天驕。”
這一聲,倏爾與舊日重疊,叫周如水難得一呆。
這世上有一種兒郎,謖謖如勁松下風,森森如千丈松。你知他長得好,也知他才高八斗,但因他與生俱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你便更知,他是長年隱伏在蓬蒿的草澤猛虎。於是,哪怕他熱腸冷麵,傲骨平心。只瞧著他微微沉下的眉,你也能心頭一滯,莫名地生出距離與失望來。因為,他實在太冷漠高遠。
若是以往,對上他那清冽的目光,冷峻的口吻,周如水定然會不悅地瞪他,遂而冷言冷語。然而此刻,她卻只是望著他輕輕一笑,也學著他眯了眯眼,甚至懶慢地,親暱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她幼時不懂事,他的性子也確實冷漠疏離,不甚討喜。因此,兩人從不對盤,鬥氣過不知多少回。但,若是真真細想起來,她雖與謝氏隔著深仇,對他謝蘊之,卻是始終都仇恨不起來的。
前世,周國覆滅,新朝替了舊朝。彼時,周國的眾世家大族中,不談那些來不及站隊的中小氏族,勢大如琅琊王氏,雖遠走夏國,卻也因其堅守風骨,不認劉氏為新主,而受到了不小的波及。彼時,看來看去,也只有陳郡謝氏依舊如日中天,風頭正好。
在謝潯的掌舵下,謝氏成了第一個與劉氏為伍的世族。周亡前,謝潯便與秦元劉崢裡應外合了,他助秦元劉氏開啟了宮門,直取了宮城。後來,朝代更替,因謝氏本就是望族,出身小門小戶的秦元劉氏就更是看重他們。於是乎,兩相聯姻,各取所需,倒是蛇鼠一窩,好生歡快。
可偏生,就是在這樣大好的局面之中,謝潯最疼愛倚重的兒子,謝氏早已內定的繼任家主謝蘊之卻白衣而去了。他甚麼也沒有要,甚麼都不想要,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已成廢都的鄴城,數年如一日的,終日默坐,不與時人往。
瞧著周如水的親暱姿態,對著她滿面笑意的臉,對上她澄澄湛湛飽含水光的眸子,謝蘊之不禁眯起了眼。
他倆自小不對付,周如水哪次見謝蘊之好聲好氣過?這模樣,實在處處透著古怪,與他們平日裡的相處模式太不相同的。
果然,謝蘊之也一時沒了話語。他頓了頓,才大步朝她走去,直在她三步外的距離站定,才垂著眼睫,俯視著她,言簡意賅地說道:“周天驕,一年之期已至。”
這話,照常的不客氣,也是沒頭沒尾。
周如水怔了怔,臉色微有茫然,她可不記得,自個與他有甚麼先約。想了想,便螓首微歪,模樣好不可人憐地直截問道:“甚麼?”
這一問,又叫謝蘊之挑了挑眉。陽光下,他就施施然立在她面前,明明神情冷肅,但那明顯的喉結、顴骨下的陰影、下頜清晰的輪廓、寬大而瘦的肩膀,無一處不會令萬千女郎懷春入夢。
盯著他那與生俱來的好顏色,周如水不禁笑了笑,又朝他招了招手道:“謝石頭,你杵那麼遠做甚麼?”
她這麼喚著謝蘊之,謝蘊之也不惱,他的目光淡淡劃過她掛在腰間的水色荷包,明眸冷瞥,也不解釋方才的話,反是又轉了個話題,問她道:“你在與王三習書?”
聞言,周如水並沒有迴避,她輕輕頷首,實打實地答道:“然也,他可比你耐心多了。”說著,她纖長的手指還在裝著彈弓的荷包上輕輕摩挲了兩下,從上至下盯了謝蘊之一圈,才老神在在的,認真地繼續說道:“謝石頭,你可知為何你本與王玉溪齊名,卻又總顯得差了一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