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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城牆之上,一個女人的屍首就懸掛在門端,熟悉的月白色廣袖羅衣遍佈斑斑血跡頹然低垂著,烏黑的長髮披散,迎風微微飄蕩。
溫侯和裴仁青一左一右站在城樓上,鄙睨地俯視著自己,彷彿在說,你能奈我何。
他仿似能夠隔著那遙遠的距離,聽到溫如是微不可聞的嬌柔聲音在低低喚他的名字。
這是幻覺,已經死去的人,怎麼可能還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輕聲低語?她死了,被自己害死的。
莫邪目眥盡裂,奮力掙扎著在血汙中爬行。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上滑落,溫如是心疼地用自己撕下來的衣襬沾了點水,一遍遍地給他降溫。
都怪她昨日太過得意忘形,隨口說了句,就算溫侯以後都不放她出去,能夠跟莫邪一起死在獄中她也心甘情願。
本是一句撒嬌討好表白的話語,卻沒想到會無意中激起了他的愧疚。
溫如是不知道當她被溫侯一腳踹昏過去的時候,莫邪有多恨自己沒有聽她的話。
他不是被溫家的侍衛打敗的,當押著她的人將刀架在了溫如是的脖子上時,莫邪就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
他本可以走的,但是被恐懼壓垮了的莫邪寧願硬抗著他們的狂毆洩憤,也沒有向著院門踏出一步。
倘若主人死了,他一個人絕不獨活。這就是昏迷那刻的莫邪,簡單的心中唯一堅持的念頭。
溫如是吸了吸鼻子,忍著心酸用指尖沾了清水,一點點地滋潤他緊閉的乾裂雙唇。
也許莫邪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抗,該是有多麼孤單寂寞的少年,才會這樣把害怕、委屈都憋在心底,把所有的過失都攬到自己身上。
當溫如是想清楚莫邪的心結時,不由地開始後悔自己輕率的行為。這樣一個純淨得讓人心疼的男子,值得她更加慎重的對待。
好在他身上的高熱已經漸漸降了下來,否則,溫如是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俯□,拂開他的碎髮,用前額抵著他的額頭,確認果然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燙了以後,總算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好看的濃眉微微蹙著,濃長的睫毛因為不安的夢境微微抖動。
溫如是伸臂環著他緊實的腰身,輕輕靠在他的胸口,柔聲發誓:“傻瓜,快點好起來,我還要帶你離開這裡,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莫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場噩夢的,也許是因為那無處不在的低聲絮語,也許是因為就連夢中,也能感受到的溫暖懷抱。
所以,當他醒過來,看到靠在自己胸前睡得香甜的溫如是時,一點都沒有覺得意外。
他的手指微動,半晌,還是忍不住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的面頰。
她還活著,真的不是做夢。
莫邪不由地紅了眼眶,殘留在指尖的柔膩觸感也是溫熱的。他慢慢放平手臂,讓她趴得更舒服一點,唯恐自己的動作將她驚醒。
莫邪沒有察覺,他此刻的舉動,跟以前那個事事提醒主人不能逾距的自己已經相去甚遠。他只是滿心歡喜地慶幸著,溫如是還活生生地睡在自己懷裡。
她活著,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重要的事了。
撐過鬼門關的莫邪傷勢好得很快,待到下午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藉著溫如是的力量坐起來了。
牢中的日子很無聊,見莫邪已經度過危險期,溫如是的心情很好。
心情一好,話就開始多了起來。
以前莫邪忍無可忍了,還能翻窗子逃跑,現在關在這裡,牢房就這麼點大,別說他跑不動,就算是健步如飛也逃不到哪裡去。
溫如是欣慰地拉著他的袖口,將過去七年裡,沒有來得及在他逃跑之前說出口的話,全部挑挑揀揀地說了出來。
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溫如是嘮嗑嘮得很盡興,聊得莫邪完全都忘了之前還想著要追隨主人而去的傷感情緒。
他無奈地躺在那床臭烘烘的破棉絮上,就著微弱如豆的燈火盯著牢頂,默默數著岩石的紋路抵禦溫如是的聲波攻擊。
“莫邪,你說是不是?”等了半天,都不見他回話,溫如是俯身趴下來,笑嘻嘻地勾起一縷髮絲去撩撥他的耳朵。
莫邪偏頭避開,嘆了口氣回道:“……是。”其實他根本就沒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她嘴裡那些八大姑七大嬸的複雜關係早就將他繞暈了。
莫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關心溫家那些奶媽、丫鬟的家庭生活。有那些閒工夫,還不如去多練幾趟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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