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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謐兒覺得朕應該喝藥嗎?”他轉頭凝視著蘇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
蘇謐心裡一怔,她低頭看灑落在腳下的藥汁。依照她的醫術自然能夠聞得出,這碗藥只是一碗單純的驅寒止咳的風寒藥,用材名貴,火候恰當,正是治療齊瀧如今的症狀的,並未有絲毫的不妥。就算是蘇謐自己動手,只怕也不會開出更好的藥方了。
可是她分明看見有什麼陰霾的東西,在齊瀧的眼底最深處慢慢凝聚。
不是因為這一碗藥?還能因為什麼?
“皇上,不喝藥怎麼能夠痊癒呢?”蘇謐避開他的眼神,勸慰道,“臣妾還等著親眼看到皇上踏上神武門接受萬民朝拜的日子呢。”
歷代大齊的帝王在出徵得勝歸來之後,都會在神武門舉行獻俘祭祀大典,接受萬民朝拜,彰顯武勳。
齊瀧的這次出征,單純從目的上來講,確實是滅掉了南陳,將天下統一於大齊的國號之下。雖然京城出現過不愉快的波折,但正是因為這樣的波折,更加急需一個盛大的典禮來撫平慌亂浮躁的人心,粉飾這光輝萬丈的太平盛世。只可惜齊瀧歸來之後一直病弱纏身,前幾天又感染了風寒,所以大典的事情就一直拖延了下去。
聽到蘇謐的話,齊瀧的臉上現出恍惚的神色,隨即黯淡了下去。半晌,他輕輕點了點頭,斜倚榻上,恢復了沉寂無力的姿態。
蘇謐朝外間微一示意。
那裡,剛剛奉藥進來的御醫早已經端好了第二碗藥躬身靜立,等待著傳詔,見到蘇謐的示意,趕緊上前。
蘇謐拿起上面的玉碗,她輕輕轉動調羹,銀質的調羹碰觸在雕花碧玉碗上面,發出輕微清脆的響聲,在這個異樣靜謐的大殿裡格外的響亮。
像是在嘗試藥汁的溫度一樣,蘇謐將一淺勺藥送進唇邊。
確實是一碗普通的風寒藥,沒有動任何手腳。蘇謐放下心來。
“兩年不見,謐兒還是那般體貼啊。”看到她的動作,齊瀧輕聲笑道。
蘇謐低下頭,這樣的齊瀧讓她琢磨不透,完全摸不著頭緒。
“皇上繆讚了。臣妾恨不得這兩年時時伴在皇上的身邊,能夠朝夕侍奉皇上。”她只能恭謹地說道。
“這兩年”齊瀧還想要說什麼,一連串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皇上先不要著急,喝了藥再說。”她連忙說道。
然後將藥汁喂著齊瀧慢慢喝下去。
喝完了一碗藥,看到齊瀧的臉上已經現出疲憊之色,蘇謐柔聲說道:“皇上,您先睡一覺吧。”
“嗯。”齊瀧點了點頭,無限疲倦地躺回榻上,說道,“你先退下吧,如今一路上也夠辛苦了,明天再過來服侍吧。”說著已經昏昏沉沉半睡過去了。
“臣妾明天再過來請安”蘇謐低聲說著,躬身告退而去。
走出乾清宮,好像是走出了一團凝滯的陰影,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將胸口之中的氣悶統統都撥出體外,看著它化作一團白霧,飄散在空氣裡。
外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雪來。
萬籟俱寂,只餘下細雪粒子打在屋頂上、迴廊上的“沙沙”聲。
蘇謐回頭看去,陰沉的天氣之下,乾清宮的輪廓模糊起來,只是磅礴的氣勢依然逼人,像是一隻自亙古就坐臥在這裡的巨獸。
齊瀧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想到這個已經不可挽回的事實,蘇謐心中傷感難抑。
到底是因為她最理智的那一部分在明白地提醒她,此時的齊瀧還不能死。但她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想要他就這樣丟下整個如同新生嬰兒一般的國家死去,還是因為長年的朝夕相伴,耳鬢廝磨,使得在不知不覺之間,那個年輕驕傲的身影已經在她內心深處逐漸佔據了一個位置,就算那無關情愛,也依然讓她牽掛難安。
這一切,她說不清楚,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如同這凝滯不去的陰影,如同這風中搖擺飄逸的雪花,尋不到靈犀一點的清明。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這樣的齊瀧她不想看,不喜看,不願看,更加不忍看。
這次的傷寒只不過是小病,而真正耗盡齊瀧生命的病因在於他的內心,在於他不堪忍受從成功的最頂峰被人生生扯下的這一切失落的內心。
當一個人內心絕望了的時候,他已經無法再去尋找最後的一個依靠。
就好像是一株綠色的植物,到了冬天的時刻,它就會凋落,會死亡。
就好像是三年前的衛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