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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過他的命,為他療過傷。
然後他就以為他是溫和的,善良的。
他在自己最冰冷無助,命懸一線的時候出現。
然後他就以為他是自己的救贖,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指尖漸漸冰冷起來,回頭一看,原來那麼多東西,都是“他以為”,都是臆斷。
他根本不瞭解他,只是這個人在最恰當的時候,踩在了他心城的裂縫上,他就莽撞地以為這個人佔據了他的胸膛,成了他的一切。
可是如果林瑞哲並不是他的一切呢?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事情,他手裡染上的血,靈魂裡種下的罪,那些屈死的人,那些繾綣思念,嫉恨固執都是為了什麼呢?
一向無所畏懼的蘇越竟然不敢再往下想,這種感覺很難受,就好像站在一汪幽碧的池水邊,他即將要縱身跳下去,卻不知道池水究竟有多深,更不知道里面潛藏了怎樣詭異的活物。
驀地,就有種毛骨悚然的畏懼感。
“你愛的不過是個假象。”林瑞哲淡淡道,“他是你在困境和黑暗中想象出的一個十全十美的人,蘇越,他只是你給予自己的,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自從被俘之後,林瑞哲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神態淡然地和他說過話。可是這番談話,卻要比之前任何一次辱罵,折磨,怒斥,貶低都來得更加冷漠。
因為他喜歡的那個人,找到了一個恰當的支點,然後把他這十二年的朝思暮想,一往情深,所有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撬動,最終推進了深不見底的幽潭。
他突然覺得很疲憊。
林瑞哲休養了大半日光景,他和蘇越自這次談話之後就再也沒有聊過幾句,一方面是林瑞哲不想再聊,另一方面是蘇越不敢再聊,於是各自閉目養神,等到從藏身的山洞中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月亮爬上枝頭,輕靈細膩如同水晶般的光輝覆蓋到半月島上,卻遮不住一地瘡痍。
到處都是焦殘的枯木,燻黑的斷壁,屍首顯然是有人來處理過了,但仍舊遺漏下了許多殘碎的痕跡,完全扭曲了的大腿,揪緊了的斷臂,甚至是粘在岩石上的肚腸。
這裡原本是易北歡度酒宴的地方,現在卻成了烏鴉與禿鷲的樂土。
林瑞哲默不作聲地行走在其中,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臉色更是白得可怕。
“易洛迦”手指啪咔捏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的眼眶逐漸溼紅起來,“我不會放過你。絕對不會。”
回到城裡的時候,映入蘇越眼簾的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幾乎每家的門楣上都懸起了易北國的魂幡,往日樂和融融的昇平景象已經不再,放眼望去盡是披麻戴孝的哀民,就連一向熱鬧的伊人樓也是門可羅雀。伊人嬤嬤尹茉搖著美人扇,怨念至極地翹著二郎腿風中凌亂。
“他孃的,誰想到竟然會有火災,燒了半月島也就算了,還弄得整個帝都哀鴻遍野,斷了老孃財路。”
一邊抱怨還一邊磕著瓜子,瓜子殼很豪放地啐吐在地上。
活脫整個易北就她最瀟灑的樣子。
在稻穀高粱中長大的單純的百姓們基本都聽信了王上的話,再加上執筆葉筠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亂的寫法,把易洛迦的罪狀輕輕巧巧地用“火災”遮掩了過去。
可是農民容易聽信君王的言論,精明的商人卻未必如此,雖然表面上也裝作乖順的樣子,但背地裡已經有不利於易洛迦的風言風語不脛而走。
對於“易洛迦才是幕後主兇”這一說法,立刻接受的基本上都是些男人,他們像碩鼠一樣舉在一塊兒竊竊私語,最後無不例外地用“衣冠禽獸”“人面獸心”“道貌岸然”來做總結,甚至有猥瑣的男人還私底下說他:“明明長了一副欠男人/操的臉,卻莫名其妙地如此招女人歡迎。”
也許最後一句才是他們之所以對“易洛迦就是兇手”深信不疑的主要原因。
可是那些姑娘少婦甚至老大媽們卻一致不肯接受這個說法,甚至有的丈夫想在晚上睡覺前和妻子嚼嚼舌根,都會被平白無故地踹上一腳:“死鬼,胡說什麼,平西爵大人怎麼可能是這種人,不許誣衊他,被當差的聽見了要殺頭的,還不趕緊閉嘴。”
聽著都覺得這樣的夫妻夜話分外沒情調。
蘇越站在平西爵府外,由於是晚上了,嚴峻森然的大門緊閉著,月光灑在寬敞的臺階上,門口的石獅子威嚴肅穆,廊下懸掛著的兩盞白絹燈搖曳著照亮了他的臉。
明明可以離開,可以去自己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