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部分(第2/4 頁)
不會的。你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好好留著呢,包括,三年前,那張你留給我的字箋。可是這話,與其它我所有想說的話,都不再能夠說出口。
車子啟動。沉默中他開啟車載音響,不是《哥德堡變奏曲》,是廣播電臺:金融危機後緩慢的經濟復甦,某地抓賭獲百人黑名單,中國男足以2比0佳績完勝黎巴嫩我恍惚地聽著,直到他又一次停車。這一次,路邊有一家小小的中式快餐廳。
大概因為已過早餐時間,距午飯時間又尚早,快餐廳裡沒有什麼人。我隨安諳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來。胃裡漲得難受,一點食慾都沒有,安諳坐在對面看著我,看著我對著牆上的餐牌相面良久,也沒有點出想吃的東西,轉頭對老闆娘道,“我去廚房自己做點吃的好伐?”他說的是上海話,我很久沒有聽過上海話了,一時沒聽懂,待我反應過來,他已得到老闆娘的首肯,起身去了後廚。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用手支住頭,覺得好累,累得這剩下的時間只有承受。累得我想一會到了機場,最後一次看到他離去的背影,我一定能做到我答應過他的,不再哭。累得當一小碗他做的青菜面放在我面前時,我拿起筷子一根一根挑著慢慢吞嚥,卻不再有感動。累得這滋味清淡的麵條,吃在嘴裡由微澀,到微苦,到微腥,像生命垂危時最後一餐飯,不過是為了慰藉對面的安諳,和這將逝的身體。累得安諳探手拿過我眼前面條時,我只是呆呆看著他,看著他將碗裡剩了多半的麵條緩緩吃掉,說不出一句話。
麵條吃完,安諳在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拭了拭嘴,靜靜看了我半晌,起身道,“走吧。”
我站起來,跟在他身後看他跟老闆娘結算餐費,老闆娘嘰哩哇啦很快地說著我聽不懂的上海話,安諳沒回答,從錢夾裡抽出一張一百塊的整鈔,塞在老闆娘手裡,轉身握著我手走出快餐廳。
小諾下車我坐到附駕後,他沒有握我的手。在醫院裡,他沒有握我的手。進快餐廳之前,他沒有握我的手。在此刻,我們吃完飯即將去蕭山機場時,他終於握住了我的手。
車子再次啟動,他沒有再開車載音響,也沒有再說話,他只是握著我的手,緊緊握著,一直握著。
當滬杭高速公路收費站近在眼前,當他的車速一點點慢下來,當收費口前排著的車一輛一輛開過去,當他的牧馬人駛進收費站,他按下車窗,接過繳費IC卡,一個念頭閃過,“你可不可以帶我去一下餘姚?”我問他。
他轉頭看著我,眼裡有問詢。我低聲道,“我媽媽老家在餘姚。我一直想去看一下,一直都沒有去過。”如果你不再能夠陪我回哈爾濱,就陪我去我媽媽老家去看看吧。這一生,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去了。
他點點頭,“好,我們去餘姚!”
車上高速,一向喜歡速度的他開得並不快,限速120他就開120,任一輛一輛車超過牧馬人,老捷達,破尼桑,金盃麵包車,最後連奇瑞小QQ都超了過去。我看著車窗外一輛一輛呼嘯而過的車,一個一個記下它們的車牌照,一個一個忘記。
“要不要睡一會?”再次開口時他輕聲問我。
我搖搖頭,看著車窗外的杭州灣大橋,“我不困。”我只剩這一點時間了。我不捨得睡。
車過杭州灣大橋,是瀋海高速,“餘姚市麼?”他問。
“陸埠鎮乾溪村。”想了想我答,“我也沒去過,只是聽我媽媽說起過。”
“還有親戚麼?”
“我外公以前娶過一房妻子,後來出來打仗,很多年沒有回去,也沒有音信捎回家,49年解放後他再回去,他以前的妻子以為他死了,早就改嫁了。”我緩緩道,“我媽媽說我外公跟他前妻有一個兒子,不過已經改姓繼父的姓,姓羅,叫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好像也在那裡。”淡淡笑一下,“其實我媽媽也沒回過她老家。都是聽我外公去世前說的。”
他靜靜聽我說。我就靜靜地說。這一段家事,我希望有一個人,有一個他,可以知道,這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如果他還能夠記得,這一段家事,就不會湮沒。“解放後我外公一直在東北工作,先是長春,後是瀋陽。我媽媽就是在瀋陽出生的。我外公本來想等我媽媽再大一些帶她回老家看看,反正老家就在那兒,早一天晚一天都在那兒,結果拖到後來,文革開始了。等文革結束,我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媽媽也就不再想回去了。”
“你外公跟你外婆就你姆媽一個孩子麼?那個年代,倒是不多見。”
“我外婆臭美啊。不肯多生。怕孩子生多了身材不好。”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