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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一直以為,這些只有學琴者才能夠明白。而既然大家都是學琴者,也就沒有必要彼此絮說。如同董翩,我們在一起只談論音樂,我喜歡莫扎特你喜歡誰,但從不言及各自學琴過程中的不易。因為都瞭解,所以自忽略。
可是安諳卻能夠體會。僅憑我彈這一下午的巴赫,他就能夠走進我過往歲月,捋清紛雜脈絡,看盡我來路艱辛。這份懂得,勝過所有讚美。
“旖旖,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你會不會讓TA學琴?”安諳拂開我額上散落碎髮,深望著我問。
我微微苦笑,“我也不太知道。還是會的吧。總是一技傍身”未來如何我們誰也不能夠知曉,哪個父母能保證自己定會全程陪伴孩子成長。若有了孩子卻不能夠長久陪伴,就像我從沒見過面的父親和中途離席的母親,教會TA一樣可以憑藉吃飯的技能,總不會有錯。
“很苦,是不是?”他捧起我臉,指腹輕輕撫我唇邊此刻看不見的笑窩。
我點點頭,“最初時是枯燥和厭煩,因為最基本的訓練要從手指怎樣能更均勻自然著力開始,每天至少兩小時的指法練習,以及轉調與和絃,那些單調的旋律與音符幾乎把人逼瘋。好不容易可以彈一些小練習曲慰藉自己的耳朵了,但尚未來得及驕傲更加嚴苛的挑剔與挑戰也隨之而來。尤其聽看那些大師的演奏更是令人抓狂,一邊絕望一邊自問,為什麼他可以我不可以?他是怎麼做到的我為什麼做不到?好比在地獄裡掙扎。永遠沒有止歇。”
“現在不會這樣了吧?”
“現在我久已不彈這些了。酒店大堂裡沒有人要聽巴赫或莫扎特。能點個理查德·克萊德曼都算有品味。”我微笑,笑過之後是寥落,“古典音樂太難,像一座沒有頂點的高山,像一座複雜的迷宮,無論對彈者還是聽者,都有極高要求。對彈者而言,聽上去把每個音符都彈對是最初級的要求,但很少有人能做到,即使是演奏家也很難做到絕對的精確。稍沒彈到位,立刻就被自己或內行的耳朵所捕捉。而就算每個音符都彈對,如果沒有彈出自己的特點,也還是會在那些大師的演奏面前覺得羞愧。畢竟音樂不像畫畫或寫字,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樂譜就放在那裡,前輩的錄音也在那裡,孰好孰壞有沒彈錯一聽即知。”
“可你彈得真是好。”安諳握住我手逐個指尖輕吻,“旖旖,你不知道,你彈琴時的樣子美極了。專注而幽然。我不懂音樂,不懂你剛剛彈的那些曲子想表達的是什麼,那麼長那麼繁複跌宕,完全不知所謂”他笑笑,“你不要笑我,旖旖,我真的聽不懂。如果不是這樣子看著你彈,只是聽CD,我想我聽不到十分鐘就會關掉。”
“所以很多人聽不完一張古典音樂CD卻能堅持看完一場現場獨奏音樂會。我媽媽說這就是炫技的魅力。眼睜睜看著有人居然能將十指運用得那麼靈活翻飛,即使聽不懂也能一邊欽佩一邊看完。”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決定還是說出來,“其實我也沒想拿巴赫嚇你,要不是那天小雅為你們彈了《少女的祈禱》,我想我今天頂多也就擇選著彈彈《天鵝湖》或《茶花女》的片斷。實在是自信心受挫,虛榮心作祟。”
安諳哈哈大笑,“原來你剛才跟賀說的都是真的!”
我被他笑得略窘,白他一眼,“是啊。是真的。我只有這一點勉強強過小雅的地方,若不現一現,真是會憋死。”
“傻囡囡,幹嗎要跟別人比?在我心裡沒有任何人能跟你相比!”他在我唇上啄一下給了我一個豬吻,唇角笑意仍未去,“不過寶貝你的目的達到了,而且效果相當好,我真是被你嚇得不淺。以後若有人跟我談古典音樂,我一定要告訴他,甭跟我吹那些,我老婆能背譜彈一整套《哥德堡變奏曲》!嗯,是這個名字沒錯吧?我得記牢,別到時說錯說成哥德巴赫猜想。”他笑得更開懷,白牙齒一閃一閃,整張臉溢滿快樂。
“別,你千萬別那樣說,若不幸遇到高手好奇跑來聽我彈琴,豈非要笑死。”
“怎麼會!我寶貝彈得這樣好!”他刮刮我鼻尖,神情中滿是驕傲。為我而感到的驕傲。
我微笑著搖頭,“小時候剛接觸李斯特那會兒,被他的複雜囉嗦嚇得半死,等到終於可以流利地彈一整首他的曲子了,就很得意地彈給媽媽聽,而且刻意彈得電閃雷鳴氣勢磅礴,自我感覺好極了,恨不得也有人拋珠寶和手套給我。結果,我媽媽聽完只是拿過譜子在上面劃出經過句中漏掉的音,告訴我,‘華而不實。和聲還漏了好多音。’”笑意漸褪,我想起董翩的奶奶,那名老人何嘗不是如此,訓練有素的耳朵,電閃雷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