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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感受到那目光,秀媚如狐亦明澈如湖,脈脈幽深將我圍繞。我鼻尖又開始沁汗。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前兩次那樣堅韌粗獷的神經,無視他的目光把自己吃到撐,或許是沒休息好,雖然飢餓卻吃不下太多,粥還剩三分之二,我卻再也吃不下。
“昨晚沒睡好。沒胃口。”我轉頭迎著他目光,搖頭道,“不能再吃了。再吃胃會痛。”
他也不勉強,自我手裡拿過粥碗和羹匙,小菜和蝦餃並放在膝上,就用我剛用過的羹匙,一匙一匙吃我剩下的粥。
看不見可是我知道我臉定是紅了。如此曖昧我用過的羹匙他竟連擦都不擦一下。好像他的嘴唇這樣就觸吻到了我。好像我們自此有關聯,再也脫不了干係。可我什麼都不能說。說了只有更增曖昧更著痕跡。難道我希望他學陳佩斯小品裡樣子回我一句,“我又不嫌你髒”?
“幹嗎這樣看著我?”他嚥下嘴裡食物微笑著道,“我也還沒吃飯呢。”他捻起一隻蝦餃放進嘴裡。我看著這個男人胃口很好地咀嚼,神色中有食物充盈入胃的滿足,和一點安於此刻靜謐相處的怡然。眉目輕揚。即使吃得這樣香甜他仍然優雅從容。又有一點像孩子,跟自己喜歡的小朋友並坐幼兒園小餐桌子邊一起吃一頓午餐。那樣簡單的快樂與喜悅。
“怎麼沒多買一份?”我問。是他這樣子太可愛吧。語氣是連自己都驚省的溫柔。
他笑笑,沒說話。又捻一隻蝦餃,吃到一半突想起什麼似的自後排座椅上拿過一隻很大的禮品盒,“奶奶從比利時帶回給你的禮物。”
見我猶豫,“老人家一份心意。”禮品盒塞到我懷裡,很沉,“開啟看看。”他笑笑,“我都不知道是什麼。問奶奶她偏不說。神秘兮兮的。”
我拆開包裝,一隻紙盒,紙盒裡一隻胡桃木雕的盒子,繁複紋飾是十八世紀洛可可時期的風格,精美得嚇人。我看一眼董翩,瞳黑眸清他跟我一樣眼底有好奇。“呵快開啟看看看看裡面會不會有仙女或王子歡唱躍出?”他笑著說,清澈笑容有孩子一樣的期盼。
原來是一隻八音盒。大塊水晶雕就。成一架三角鋼琴模樣。很簡潔,與胡桃盒子的繁複精美相映成另一種風格。琴側鐫一行細小字母,董翩探頭過來看了看,“是拉丁文。嗯,‘愛與音樂同伴。給旖旖。’”這竟是一隻訂做的八音盒。奶奶為我訂做的八音盒。我屏住呼吸。非如此不能抑住心頭海潮般激盪。我怕下一刻就會有淚奔湧而出。這樣一份一名只一面之緣的老人萬里外帶回來的禮物,至深至重情義我如何能夠承受。
董翩移開膝頭餐盒,拿過八音盒旋好發條微笑看我,“猜猜看,奶奶會選什麼曲子送給你?”
我搖搖頭,喉嚨滯住已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董翩鬆開手,音樂款款響起。
杭州安導閒置陋室客廳中近午明媚慵懶陽光下莫漠憔悴茫然的臉驀然浮上眼前,曇花般一瓣一瓣開啟,有暗香,有萎謝的微皺。還有安諳閃閃發亮的眼,幽幽繾綣將我沉陷。彼時有老巴赫的十首小步舞曲,CD機播送出來將我們三人輕軟圍繞。那一個時光的靜好此刻恍然再現。
老巴赫的作品浩如煙海,傳世經典不勝列舉,如《D小調託卡塔與賦格》與《帕薩卡利亞前奏曲與賦格》,我亦極愛,但我更愛他的這十首小步舞曲。而再沒想到,奶奶為我選做在八音盒裡的音樂竟是老巴赫十首小步舞曲裡的第二首。老巴赫送給妻子的十首小步舞曲裡的第二首。象徵愛與記憶的十首小步舞曲的第二首。哀傷而甜蜜。是相守一生後的沉澱醇實。
她如何知道,這是我的最愛,是我的一生翼許。
眼淚一滴一滴流下來。再也壓抑不住。你知道我並不傷心。我只是流了眼淚。我只是不曾忘懷。我的生存何其輕薄,從未曾奢望被人如此鄭重相待,真心惦念。我只是流了眼淚。你知道我並不傷心。
而所有的音樂都是無法錄製的。即使是最昂貴先進的裝置。音符太嬌貴,你以為的原聲其實不過是經過道道工序過濾出來的複製。所以我媽媽總對她的學生和我說,好好彈下這首曲子,這種聆聽遠勝你聽一百遍著名演奏家灌製的CD。如同別人的故事只能屬於別人,能夠為我們所感受的真正的音樂如果無緣去聽現場演奏就一定要來自自己。
可是這隻八音盒流轉出的曲聲卻精準確鑿,彷彿此刻真的有一雙手按在琴鍵彈奏而出。這琴聲又與我以往聽過的任何鋼琴都不同。渺遠空靈。聲音發著光,帶著看不見的明亮。像獻給上帝的聖詩。每一個音符都似伴著延音踏板,然而又不全似,是我從來無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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