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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平家有一匹緙絲梅紋的白色雲錦,是百年前金陵的織錦名家秦子詹的封梭之作。這本是靖平父母收到的結婚賀禮,而在靖平的母親去世之後,他父親便將這匹雲錦送給了瑋姨,想讓她做件旗袍,瑋姨卻遲遲沒有動它,直到靖平父親也離開了人世。
瑋姨來此之前回了一趟蘇州,請老字號的惠針閣裡最出色的裁縫師傅,按我身體的尺碼,將這匹雲錦做成了一件廣袖束身的漢代曲裾長裙,作為送我的訂婚禮物。
幾天前,我初見這件長裙時,瑋姨將它託在手中,如同挽了一臂的絕世風華。這匹雲錦,源深意重。要我將它歸為己有著實不妥。
瑋姨制止了我的推辭,握了我的手道:“這東西本來就是屬於李家媳婦的。讓它待在我這裡,始終沒法見光,糟蹋了東西。再說我沒有女兒,送給你也是最合理的。”
我看著她,綺年玉貌已成遲暮舊顏,但一雙眼睛仍見流轉生輝。這裡面藏了多少隱忍難言,執著深情,她自己不願說,我便不能問,而後人更是無從知曉。
我反手抱緊了她,臉貼在她頰上輕聲說:“它放在您這裡,實至名歸。您在靖平心裡和他親生母親沒有兩樣,而我從來也當您是半個母親,況且今後還會成為您的媳婦。這是媽媽和婆婆送我的禮物,我也就不推辭了。我會小心把它儲存好,讓它在這家裡世代傳下去。未來所有的李姓子孫都會記住,他們有兩位祖母,一位是您的妹妹,一位是您。”
她輕嘆了一聲,然後歸於沉默。
我決定用它取代原先選好的西式禮服,穿著它出席自己的訂婚儀式。
祖母開始對這種有違傳統的做法很有疑慮,但當我在她面前試穿了一次後,她看我良久,終於微微一笑道:“我現在算是明白我兒子為什麼會愛上箇中國女子。好吧,你既然要做中國人的妻子,那就不妨也穿中國的禮服。”
而現在,沐浴梳妝以後,我在瑋姨的幫助下穿上了這件長裙。
流潤溢採的白錦歷經百年卻簇簇如新。淡淡妃子紅的素錦做成優美流暢的交領,露出我後頸上的些許肌膚,然後沿胸而下,沒在同樣的妃子紅素錦織成的寬腰帶裡。盤繞而下的曲裾勾勒出我雙腿的輪廓,最後在我身後留下一個小巧別緻的拖尾,如曼妙一曲後幽幽的餘音。當我行走時,白錦上緙絲而成的疏枝梅瓣隨著我腿部的動作浮隱浮現,配合著身側廣袖的柔軟飄擺,讓我的行走像是在雲中水間。
這件漢代長裙所傳遞的清雅悠遠是任何西式禮服都無法企及的。更何況,它承載著兩姐妹與同一個男子間隱忍綿長複雜難言的愛情,而它上面隱隱的梅花圖案暗含了我姨母的名字,我願意穿著它,紀念靖平與她曾經的愛情。
瑋姨將我的頭髮挽成一個簡化的雲髻。順著髮絲的紋理看似簡單的隨手一挽,卻流水行雲一般優雅流暢,然後將一根靖平家傳的東珠髮簪簪在我發側。
我在鏡中審視自己,清雅絕豔,翩若驚鴻。我從未如此美麗過。
祖母拉著我的手,細細打量,感言道:“我以前總覺得你穿什麼都漂亮。今天才發現你穿中國的衣服才是最美麗的。”
瑋姨站在她身旁,含了笑說:“中國的古語裡形容女子美到極處叫做‘沉魚落雁,石破天驚’,說的就是Gisèle這樣子。”
Félix叔叔作為我的父輩,讓我挽著他的手臂,從聖喬治廳中巨大的的旋梯上緩緩而下。大廳裡,滿滿站著各國皇室代表,大使,政府首腦,醫界的名人,比利時王室的皇親國戚,和大主教。
而在旋梯盡處,站在所有人之前的,是靖平。他穿著白色的燕尾服,黑色禮服長褲,天青藍色的冰蠶絲馬甲,和白色的領結,讓身後所有盛裝的男女都成了他的背景。
我於是再看不見周圍任何人,眼裡只剩了他。
Félix叔叔將我的手交到靖平手裡:“她是你的了。”
靖平直直看著我,滿眼的難以置信與歡喜愛意。他突然俯頭吻在我唇上,這是排練裡沒有的動作。當他抬頭時,在周圍一片鼓掌聲中,我已緋紅了臉。
我挽著他的手臂,在眾人的注目中走到大廳正中餐桌的主位前。那些目光裡有驚豔,傾慕,好奇,不甘,和輕蔑。
Félix叔叔宣讀了一篇祝福我們訂婚的祝詞,接下來各國皇室代表與大使各自表達了他們的祝賀。大家舉杯為我們的結合祝酒,然後晚宴正式開始。
終於,我再不用隔了旁人偷偷摸摸看他,再不用聽人說他只是我舅舅。我坐在他身邊,是他的未婚妻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