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3/4 頁)
首先退出,使父親一人在幻想裡頗受冷落,而且他還將獨自抵抗政府來人不會出現的要命想法。因此當哥哥看著父親越來越不順眼時,父親也正在尋找和哥哥吵架的機會。那次爭吵以後很長時間裡,兩人不是怒目而視就是冷眼相對。
我父親孫廣才異常注意村口那條小路,他望眼欲穿地期待著穿中山服的政府代表來到。父親內心的秘密讓村裡的孩子都發現了,於是經常有幾個孩子跑到我家門前來喊叫:“孫廣才,穿中山服的人來了。”
最初的時候每次都讓他驚慌失措,我的父親在表達激動時,像個逃犯一樣身心不安。我看著他臉色蒼白地奔向村口,回來時則是一副喪魂落魄的樣子。孫廣才最後一次上當是在冬天臨近的時候,一個九歲的男孩獨自跑過來喊叫:
“孫廣才,來了好幾個穿中山服的。”
孫廣才提起一把掃帚就衝出去:
“我宰了你這小子。”孩子轉身就跑,跑到遠處站住後繼續喊:
“我要是騙你,就是狗娘生的,狗爹養的。”
孩子對自己父母極不負責的誓言,讓孫廣才回到屋中後坐立不安,他搓著手來回走動,自言自語:
“要是真來了怎麼辦?一點準備都沒有。”
由於內心的不安,孫廣才還是跑到了村口,他看到了空空蕩蕩的田野和那些寂寞的樹木。那時候我就坐在不遠處的池塘旁,看著父親呆立在村口。冷風吹來使他抱緊胸前的衣服,後來他蹲了下去,也許是膝蓋受涼,我父親雙手不停地撫摸著膝蓋。在冬天來臨的傍晚,孫廣才哆嗦地蹲在村口,長時間地望著從遠處延伸過來的小路。
父親固守自己的幻想,直到春節臨近才不得不沉痛放棄。那時村裡家家戶戶都傳來打年糕的聲響,由於四分五裂,我家沒有絲毫過節的氣氛。後來母親鼓起勇氣問父親:“這年怎麼過呵?”父親那時神情頹唐地坐在廣播下面,沉思了良久才說:
“看來穿中山服的人不會來了。”
我開始注意到父親總是偷偷地望著哥哥,顯然父親是想和哥哥和解。在大年三十的夜晚,父親終於首先和哥哥說話了。那時孫光平吃完飯正準備出去,孫廣才叫住了他:“我有事和你商量。”兩人走入裡屋,開始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出來後兩人臉上的神色展現了一樣的嚴峻。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大年初一,孫家父子一起出門,去找被救孩子的家人。
眼看已經沒有希望成為英雄之父的孫廣才,重新體會到了金錢的魅力。他要那家人賠償孫光明的死,一開口就要價五百元。他們被這要價嚇了一跳,告訴孫家父子不可能有那麼多錢。然後提醒今天是大年初一,希望改日再來談這事。
孫家父子則一定要他們馬上付錢,否則砸爛所有傢俱。孫廣才說:“沒要利息就夠便宜你們了。”
那時候我雖在遠處,傳來的爭吵聲卻十分響亮,使我明白了正在發生的事。後來我聽到了父親和哥哥砸他們傢俱的聲響。兩天以後,有三個穿警察制服的人來到了村裡,當時我們正在吃飯,幾個孩子跑到門口來喊:
“孫廣才,穿中山服的人來了。”
孫廣才提著掃帚跑出去時,看到了正在走來的三個警察。他明白了一切,他對警察吼叫起來:“你們想來抓人?”那是我父親最為威風凜凜的時刻,他向警察喊道:
“看你們敢抓誰?”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說,“我是英雄的爹。”接著指指孫光平,“這是英雄的哥哥。”然後指著我母親,“這是英雄的娘,”父親也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但什麼都沒說。“我看你們敢抓誰?”警察對父親的話沒有絲毫興趣,只是冷冷地問:
“誰是孫廣才?”父親喊道:“我就是。”
警察告訴他:“你跟我們走。”
父親一直期待著穿中山服的人來到,最後來到的卻是穿警察制服的人。父親被帶走後,隊長帶著被砸那家人來到我家,隊長告訴我哥哥和我母親,要我們賠償損失。我走到屋後的池塘旁,看著家裡的物件被人搬走。經歷了一場大火後,多麼艱難新增起來的物件,如今又成為了他人所有。
半個月以後,父親從拘留所裡出來,像是從子宮裡出來的嬰兒一樣白白淨淨的。昔日十分粗糙的父親,向我們走來時,如同一個城裡幹部似的細皮嫩肉。他到處揚言要去北京告狀,當別人問他什麼時候走時,他回答三個月以後有了路費再走。然而三個月後,父親並沒有上北京,而是爬進了斜對門寡婦的被窩。留在我記憶裡的寡婦形象,是一個粗壯的,嗓門寬大,赤腳在田埂上快速走動的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