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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處境如何毋庸多言,你是知道的。我只有對你說聲抱歉。”
厲寧紅了眼睛:“大哥不必如此”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叫著:“未曾得到,何談失去?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得到。”另一個聲音緊跟著叫道:“虛偽,虛偽忘恩負義”
淚水從厲寧眼中無法抑制地湧出。雖然他努力地控制著,臉都漲紅了。生在小康之家,生活富足,父母對他唯一的期待就是入公門,掙體面。性格偏弱的他也一向上進,經過這兩年的歷練,他現在已遠比一般同齡人穩重。
謝未嘆了口氣,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做了捕快,再哭的話就該讓人看笑話了。”
“大哥,為什麼我們要長大成人,像小時候那樣多好”說這話的時候,厲寧的大眼睛與一個悲傷的孩子無異。
“像小時候那樣?你還天天挨大孩子的打?哈哈,我還記得你那時候的模樣,秀裡秀氣的,大大的眼睛,像個小閨女”
張長長闖進來,一身溼透,站在門口,地面立即溼了一片。謝未驚詫:“有新案情?”張長長許是被雨淋得熱血冷卻,盛氣削弱,張嘴結結巴巴起來:“沒沒有,我走錯走錯了。我去看小會。”
於是,張長長的煩惱依舊長長。
十幾天過去了。刑部的處決書依然沒有下達,李有理也依然被關在牢裡,徒然叫囂“老子有理”。兵部已經特派了監察御史去往南昌,同時已通知湖北、浙江等地的知府與總兵嚴陣以待,王素、趙小會身體已如平常,阿心後背上的箭傷正在癒合。謝未除了處理了幾樁鬥毆糾紛、搶劫殺人的事件外,其餘時間在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做準備。
待嫁的桃桃已不再往他家跑了,在家裡喜孜孜地縫製自己的嫁衣。謝未的母親丁氏期盼著好日子,心寬體胖,每日做做活,散散步,養養兔子。那兩隻兔仔已經長大了些,依舊可愛。謝未偶爾會看著它們出神。
時間既迅速又漫長。長長的時間,長長的煩惱。張長長仍然煩惱。
徐荷書卻沒了一絲煩惱。她先是在黃河北岸盤桓了數日,然後乘大船,連人帶馬一起渡過黃河,到了南岸。現在,她在南岸三四里遠的一個客棧住了下來。京城固然是個有氣質有氣勢有氣派的所在,卻難有壯闊、茫遠之象令人心歸天地而五體投地。大雨時,她望雨中沸騰般的黃河,想起“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起風時,她立於黃河之畔,衣袂狂飛,涼風漲滿襟袖,似欲登仙而又遍體生寒,好似沒穿衣服一般;天晴時,她眺望日光下的黃河,白帆點點,沙粒閃著光,河水閃著光,向東浩浩湯湯而去,一派雄壯氣象。甚至有幾次直到晚上她也沒有回客棧。擱淺的大小船隻點著燭火和燈籠,星星點點,盈盈團團,有犬的遠吠,有浪的輕譁,對岸亦有幾處燈光,不知是多遠的人家,不知這些人家是在做什麼,累了,困了,歡笑,打鬧,還是在議事、閒談?這都讓徐荷書心底升起無限的嚮往和惘然。她不免想起家來。父親在做什麼,母親在做什麼,弟弟在做什麼?如果她的家就在這對岸,就是這些燈光中的一個,她的家人就在這燈光下面,該有多好
這些並不是煩惱,只是一種即時的天馬行空的散漫幽思。而當她想到這些天來/經歷的人和事,心頭才真正有了一團惱人的亂麻。這不是她樂意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她雖不敢以英雄自居,但也十分願意做個俠女,兒女情長是不行的,是沒出息沒志氣的。
於是她練劍。將梅雲、方之棟以及別的幾位師父教過她的劍法一一演練。劍法,她學的太多了。她曾經深恐多而不精,多而不專,然而事實證明,有心人天不負,如同醉心於書海松詩讀書幾乎過目不忘、甚至連做八股文也津津有味一樣,夢想著江湖的她練劍也日益進步,領悟頗多,俱有所成。
她沒想過天賦這回事,只知道“心性”二字,心嚮往之,性本愛之,做事就沒有不成的道理。練劍的許多日子,她是白天練,晚上夢,日夜不息,母親甚至擔憂這個女兒會嫁不出去,至少難以嫁與一個詩書禮義的名門望族。
那也是單純而快樂的日子。現在,那種日子已經不再。並不遺憾。畢竟已經收穫豐碩,畢竟已是雙十韶華。
這一天,她又在黃河岸待到了很晚。直到河風將她吹得頭昏昏的,才想起是時候回去了。
黃河堤岸很高。堤上長了很多樹木和草,大小亂石堆積,各色蟲鳴唱和。徐荷書只最後瞥了一眼西方,卻見一盞燈在風中搖曳而來。
不是燈籠,不是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