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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美國人喬瓦尼在編纂他的詩歌英譯本的時候發現:
“作為一個詩人,博爾赫斯多年來致力於使他的寫作愈來愈明晰、質樸和直率。研
究一下他透過一本又一本詩集對早期詩作進行的修訂,就能看出一種對巴羅克裝飾
的清除,一種對使用自然詞序和平凡語言的更大關心。”
在這個意義上,博爾赫斯顯然已經屬於了那個古老的家族。在他們的族譜上,
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名字:荷馬、但丁、蒙田、塞萬提斯、拉伯雷、莎士比亞
雖然博爾赫斯的名字遠沒有他那些遙遠的前輩那樣耀眼,可他不多的光芒足以照亮
一個世紀,也就是他生命逗留過的二十世紀。在博爾赫斯這裡,我們看到一種古老
的傳統,或者說是古老的品質,歷盡艱難之後永不消失。這就是一個作家的現實。
當他讓兩個博爾赫斯在漫長旅途的客棧中相遇時,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在幻覺裡展開
的故事,可是當年輕一些的博爾赫斯聽到年老的博爾赫斯說話時,感到是自己在錄
音帶上放出的那種聲音。多麼奇妙的錄音帶,錄音帶的現實性使幻覺變得真實可信,
使時間的距離變得合理。在他的另一個故事《永生》裡,一個人存活了很多個世紀,
可是當這個長生不死的人在沙漠裡歷經艱辛時,博爾赫斯這樣寫:“我一連好幾天
沒有找到水,毒辣的太陽、乾渴和對乾渴的恐懼使日子長得難以忍受。”在這個充
滿神秘的故事裡,博爾赫斯仍然告訴了我們什麼是恐懼,或者說什麼才是恐懼的現
實。
這就是博爾赫斯的現實。儘管他的故事是那樣的神秘和充滿了幻覺,時間被無
限地拉長了,現實又總是轉瞬即逝,然而當他筆下的人物表達感受和發出判斷時,
立刻讓我們有了切膚般的現實感。就像他告訴我們,在“乾渴”的後面還有更可怕
的“對乾渴的恐懼”那樣,博爾赫斯洞察現實的能力超凡脫俗,他外表溫和的思維
裡隱藏著尖銳,只要進入一個事物,並且深入進去,對博爾赫斯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正是博爾赫斯敘述中最為堅實的部份,也是一切優秀作品得以存在的支點,無論
這些作品是寫實的,還是荒誕的或者是神秘的。然而,迷宮似的敘述使博爾赫斯擁
有了另外的形象,他自己認為:“我知道我文學產品中最不易朽的是敘述。”事實
上,他如煙般飄起的敘述卻是用明晰、質樸和直率的方式完成的,於是最為變幻莫
測的敘述恰恰是用最為簡潔的方式創造的。因此,美國作家約翰·厄普代克這樣認
為:博爾赫斯的敘述“回答了當代小說的一種深刻需要——對技巧的事實加以承認
的需要”。
與其他作家不同,博爾赫斯透過敘述讓讀者遠離了他的現實,而不是接近。他
似乎真的認為自己創造了敘述的迷宮,認為他的讀者找不到出口,同時又不知道身
在何處。他在《秘密奇蹟》的最後這樣寫:“行刑隊用四倍的子彈,將他打倒。”
這是一個奇妙的句子,博爾赫斯告訴了我們“四倍的子彈”,卻不說這四倍的
基數是多少。類似的敘述充滿了他的故事,博爾赫斯似乎在暗示我們,他寫到過的
現實比任何一個作家都要多。他寫了四倍的現實,可他又極其聰明地將這四倍的基
數秘而不宣。在這不可知裡,他似乎希望我們認為他的現實是無法計算的,認為他
的現實不僅內部極其豐富,而且疆域無限遼闊。
他曾經寫到過有個王子一心想娶一個世界之外的女子為妻,於是巫師“藉助魔
法和想像,用櫟樹花和金雀花,還有合歡葉子創造了這個女人”。博爾赫斯是否也
想使自己成為文學之外的作家?
一九九八年三月三日
影響我的10部短篇小說
新世界出版社新近出版了由當前最具實力的四位小說家餘華、莫言、王朔、蘇
童聯手推出的“影響我的10部短篇小說”。四位作家以一流小說家的洞察力和領悟
力,選出了他們苦讀和苦練數十年對自己創作影響最大的小說。讀者可從中看到作
家與作家間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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