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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的肌膚,那紅暈一直延伸到脖頸和臉頰,一雙眼眸霧濛濛如輕雲蔽月。
那身衣裳雖是半舊的,緣邊上卻像女子似地繡了纏枝桃花,他也不著冠,只戴了一條皂巾。那衣服十分輕軟,小風一吹便飄飄揚揚。
鍾薈一見他的衣著和臉色,便知他才服過寒食散,她前世的三表叔自詡名士風流,日日服食五石散,也不知是發散得不好還是怎的,不過而立之年便身染惡疾,藥石罔顧,渾身潰爛而亡,聽聞死狀極慘,還是她阿翁頗有先見之明,斥之為悖禮傷教,一早就嚴禁家中子弟沾染。
太好了,鍾薈心道,不但有個心懷叵測的後母虎視眈眈,還有個風流倜儻的阿耶隨時可能撒手人寰。
姜阿豚抬起頭,冷不丁撞見老太太鐵青的臉色,嚇得後背一涼,趕緊正了正臉色,故作嚴厲地對長子斥道:“你這孽障是越來越不成話了!家裡費了那麼多銀錢替你延請西席,你還不發奮用功,成天瞎胡鬧,就不能學點好嗎!今日看在老太太份上暫且饒你一回,若再啕氣,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姜曇生低著頭,作出虛心受教的樣子,事實上每一團肥肉上都寫滿了不服,眼珠子往旁邊一斜,心說那也得有好給我學啊。得空還惡狠狠地向二娘子掃去一道眼風。鍾薈若無其事地回他一個明媚的笑容。
老太太唯恐生變,將學館的事捂得嚴嚴實實,只等著姜景仁那邊把事情說定,就將嫡長孫與束脩一起捆了押送上山。
姜景仁也知道自己在兒子面前沒什麼威信可言,不過是在老太太跟前虛應個故事,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偃旗息鼓。
“咳咳…”老太太臉色越發難看,單那兩聲咳嗽比姜大郎剛才那番教訓兇狠多了,枯瘦黝黑的手蠢蠢欲動,眼看著就要去抓那豹頭柺杖。
姜景仁心裡一慌,目光躲閃,四下裡一瞟,終於落在了二娘子身上。
“阿耶。”鍾薈捏著鼻子叫了一聲,方才他們幾個已經給姜大郎見過禮,她便覺得這額外的一聲虧了。
姜大郎這才後知後覺地端詳起這許久不見的二女兒,感覺有些陌生。
二娘子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散花綾單衫和沉綠羅裙,外罩一件綴真珠的裲襠,單衫袖子按照如今時新的樣子做得上窄下寬,雙鬟髻頂上分別簪著一簇海棠花,圓潤微豐的臉頰比那海棠花瓣還嬌豔,水靈靈往那兒一站,像是畫上走下來的仙童。
其實幾個子女中就屬次女長得最像他,只一雙杏眼隨了她阿孃陳氏。姜景仁搜腸刮肚一番,竟然想不起來上回仔細看她是什麼時候,也不記得比起上回見她是胖了還是瘦了,想來病了那麼久應是瘦了吧。
於是姜大郎便頂著一張春風化雨的粉面,摸了摸二娘子的發鬟,關心道:“病了許久都瘦了。”
鍾薈低頭看了眼自己微凸的肚皮,實在無法自欺欺人——這個月阿棗已經替她改了兩回腰帶了。恐怕連她院子裡的蘆花肥母雞阿花都能看出她胖了,可見這姜大郎對他次女有多不上心。原身真是耶不疼娘不愛,鍾薈很有些替她不值。
三個嫡女中,姜大郎最寵的確實是三娘子。大女兒從小不在身邊,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三娘子年紀最小,剛出生那會兒他和曾氏感情正融洽,幾乎是他抱在手裡長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
至於二娘子,不如三娘子討喜會來事,難得見一回還躲躲閃閃的,久而久之便不放在心上了。
每回在街市上看到胭脂水粉和繡帕簪環之類的女孩子玩意兒,他都會惦記著三女兒,偶爾想起便給二女兒和幾個庶女捎帶一份,更多時候是全然將她忘了——大約也不是忘了,只是個個都有便顯不出他對三娘子的鐘愛來。作為一個常常不著家的阿耶,寵愛女兒的手段著實不太多的。
姜大郎並不覺得把獨一份的薰球偏給三娘子有什麼不對,阿姊讓著妹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況且曾氏要做賢婦,好東西向來緊著陳氏的幾個孩子,已經叫三女受了不少委屈。
然而他看著次女用那雙肖似亡妻的眼睛飽含期待地望著他,突然有些心虛起來,不由自主往袖子裡摸,彷彿心意夠誠就能再摸出個薰球來似的。
那薰球全京都只有瑤山閣的匠人丁菊巧能做,中間有機環,放在被褥中爐體常平,近來在世家小娘子中蔚然成風,尋摸一個已是費了不少功夫,故而方才一見女兒就忍不住拿出來獻寶,如今上哪兒去尋第二個。
不過他這一番摸索也不是一無所獲,竟給他掏出個挺精巧雅緻的方勝香囊來,也記不得是哪個相好送他的,心道下回定要犒勞那蘭心蕙質的女郎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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