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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當她看到那三顆產自伊勢灣的阿哥亞珍珠——它們被裝在用和服碎布料頭兒縫製的小花口袋中,一模一樣的大小,圓溜溜的,泛著淡淡的奶油色光澤
白木阿姨告訴她,這三顆一模一樣的阿哥亞珍珠,來自故鄉三重縣的伊勢灣。是自己此生唯一珍貴而奢侈的珍藏。
秋姍悔恨自己,那時在白木阿姨面前,表現出了過分的焦慮不安和歸心似箭了。作為從事與新生命相關職業的同行,秋姍後來才刻骨銘心地懂得,自己的出生,對於一個專業助產士的有生之年,具有何等重大的意義,曾經是多麼可貴的“唯一一次”。
十年以後,日本全面戰敗前夕,聯軍的轟炸機用燃燒彈把包括深川在內的大片東京的老居民區,化作一片名副其實的焦土
秋姍從橫濱港出發,回到上海港的時候,殷家太湖別墅發生的那樁慘案,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可這樁案子的偵破線索一斷再斷,渺無進展——
太湖別墅命案發生的幾天以後,殷家別墅看守人張阿姨的屍體,一絲不掛地被人從太湖中打撈上來。因為已經嚴重的腐壞,很難看出真正的死因。
隨後,附近那間別墅的老看守人程伯,也作為重點嫌疑犯,被押解到無錫警署,受到警方近乎於嚴酷的審問:
你是否先與張氏一起謀財害命,殺死了殷家的女主人?而後因為分贓不均或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動機,強姦後並溺死了同案犯人張氏?為什麼正好就在你的住處附近,撿到了被害人殷家太太的手提包?
那位曾經還把電話借給小町報警的好心的老程伯,屈打成招。供詞上簽字畫押之後的當天晚上,他在牢房牆壁上留下血寫的一個“冤”字,半夜裡,自己將頭猛地衝撞到鐵門上——“畏罪自殺身亡”。
於是,無錫警方堂而皇之地寫了一紙結案報告,聲稱“此案告破”,謀財害命的真兇程某某,已於某月某日某時在關押監房中“撞鐵門自斃”,便不再繼續有所作為。
其實,產生這樣的結果並不奇怪——殷家別墅案發當日,附近的幾家別墅都沒有前來度假的人。再追查下去,還能往哪兒追呢?難道,還要追究到殷家人自己的頭上去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殷夫人嶽鳳蓮死於非命這樁轟動一時的事件,連社會輿論也開始漸漸地淡漠了。只有一家小報用並不明顯的篇幅報道:殷婉方有意“繼承母親生前的遺志”,繼任援助失學兒童慈善基金會的會長。
有一個問題,確實讓殷府上下不僅十分困惑,甚至難以理解:租界巡捕房百般託詞,說什麼也不同意奉還殷嶽鳳蓮的屍體。如此一位生前錦衣玉食的總裁夫人,就只得在警方指定的停屍房中,冷冰冰地等待著巡捕房一紙“最終的結案書”。
因為“過分悲傷結髮老妻突然辭世而多日閉門不出”的殷達和老闆,終於忍無可忍地發出話來,敦促巡捕房“應儘快使故人得以入土為安”。
這種情況的“始作俑者”,就是大浦的那位老戰友——巡捕房刑偵隊的梁副隊長。他私下裡跟孫隆龍保持著聯絡。而隆龍則把曾佐“必須設法拖延殷夫人出殯”的明確意圖,偷偷地轉達給了他——必須一直拖延到秋姍大夫從東瀛歸來。
在這期間,還有一個不曾為任何人注意的小事,就是曾佐律師曾經一個人回了一趟北平。他連自己的律師所都沒回,首先跑到十九號院兒。好幾個鐘頭,他與紫姨和嚴大浦三個人,呆在那間小牌室裡
當曾佐乘車重返上海,給小町和孫隆龍兩個小傢伙看過了寫在手心紫姨的“指令”,他才洗去了藍色的墨水字跡
這八個字是:偷樑換柱、李代桃僵。
殷家終於得到了巡捕房批准喪主領屍的通知。
很快,報紙上刊登出了鑲著粗大黑邊的訃告——告知各界殷實公司總裁夫人“殷嶽鳳蓮女士”將於某月某日出殯。但因思慮“故人生前曾多次言明,身後之事應重在思念而非鋪張於形式”,簡約的告別儀式,將僅限於少數親族及生前摯友,到殷府家中自設的靈堂表示悼念。為了體現對亡靈生前致力於社會慈善事業的“遺志之繼承”,所有弔唁金,將視作為各位對援助失學兒童基金會的慷慨捐助
訃告同時宣告:出殯儀式將一律謝絕新聞界的現場採訪。
在這場事件中,小町和殷家姑爺鄭宏令同時“榮任”過最初的“事件現場發現人”和報案人的身份,自然便跟殷家的關係迅速親近起來那個壨著臉當眾自稱是她的“未婚夫”的小渾球兒孫隆龍,也同樣不必被視作為“新聞界”或其他閒雜人等而受到“謝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