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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是一個戎裝的中年人,蘇青想起小天發過來的家庭合照,那是小天的父親。
小天的父親握著胖子媽媽的手,低聲地說了幾句什麼。
蘇青想,如果沒有這場死亡,兩家人的見面不會如此無奈。
兒子去看女友的路上車禍身亡,你在葬禮上看到兒子的女朋友,你會做何感想?
蘇青不知道,也希望自己永遠不用知道。
2
小的時候,蘇青去山東鄉下的老家參加長輩的葬禮。
雖然是農村,但是大家族,禮數多,站在房頂上,看下面黑壓壓的一群人,腰間圍著白布,跪下時激起一蓬塵土。
一聲喊,媳婦兒子女兒女婿侄子外甥女們,高聲痛哭。
然而午飯時,大家又都嘻嘻哈哈地說起各家的好事。
那是成熟的、接地氣的、可以控制的葬禮,除卻死亡,包含很多。
作為孫女,蘇青還跟著大隊人馬,從村頭走向村尾,走幾步便磕頭,爸爸毛料的褲子,膝蓋都磨破了。
那是禮儀周全,宛若一場聚會的祭祀。
活著的人就在這天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然後在那塊土地上,用餘下的日子,替亡人活出他們所沒經歷的部分。
在城市,一切都簡化起來。
這是蘇青成人後參加的第一場葬禮。
靈堂之上,胖子的黑白照片咧嘴笑著,分不清是遺照還是什麼。
親屬朋友稀稀疏疏的,一點兒也沒電影裡的那樣井然有序。
訂的場地有些大,白色的花束有些少,胖子爸剛想打個電話,一群沉默的男人邁著整齊的步子,不聲不響地搬來幾大捆白色花束。
遠遠地,胖子媽媽朝穿著軍裝的小天父親微微地點了個頭表示感謝。
默默無語,現場眾人的情緒是淡的,然而一種無可名狀的力量,讓蘇青的胃覺得有點兒難受。
她終於發現自己骨子裡,依舊還是那個穿著小碎花裙子就坐車到山東老家去參加葬禮的小孩,面對此時成人化的一切,她雖身處高齡,依舊有些接受不了。
在過去,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帶有各自稱謂的親戚的情緒,是可以被控制的,集體的哭聲是洗腦的,一切都是肆意的。
她雖也會被那氣氛影響著,流下幾滴眼淚,可無關真實的傷悲。
那葬禮是無關痛癢的,甚至有些治癒系的。
而在胖子的葬禮上,所有人都把感情節制起來,這種感覺讓蘇青有點兒害怕。
原來一個人的死亡,可以帶給人如此隱秘又無從宣洩的悲傷。
無法痛痛快快地疏洩出來,只能以葬禮為標題,在剩餘的人生中,慢慢調整自己活著的態度,挫骨揚灰般,靜靜供著各自複雜的喜悲。
那種遙遠的難過,彷彿鈍刀割肉,不見血,不會死,卻刀刀疼入骨髓。
眾人的表現,也彷彿成為鑑別與亡者關係遠近的一個舞臺。
如最親密的父母,因為悲痛已經比哭泣更深一步,哭無可哭了,還得支撐著接待來的親戚與朋友。他們是平靜的,面無表情至彷彿絕口不提傷悲,可你看得到,那些比悲傷更悲傷的情感。
如最知心的朋友,李文博、蘇青和冰冰,他們只能不停地站起坐下,時刻盯著現場有什麼可幫忙。他們貌似遊刃有餘,可某一個瞬間,你總能看出他們的手足無措。是啊,我的朋友永久地離開我們了,我們如今在這裡,剋制住感情,試圖人模狗樣,想要恰到好處。
如最深愛的女友,小天與他父親站在家屬的後面,還未取得未亡人身份,只能站在親屬隊伍的遠處,家屬答禮時,偷偷在一邊鞠躬,胖子的媽媽假裝看不到這一切。小天貌似手足無措,可你又能看到她的平靜。
那份平靜,叫你去了,我也跟著走了。
大致相同的情緒,微微不同的感覺,貌似大同小異,卻又涇渭分明。
死亡在這一刻,如此學術,如此哲學,如此黑色幽默。
一水兒黑白靜寂的這場葬禮中,唯一帶有顏色的,是零零散散美女們的出現。
不敢搶風頭的朝陽V姐們,依然穿著看上去會得關節炎的衣服,手捧著白色菊花,不知道交給誰,李文博會上前跟她們聊一下。
是胖子的前女友們,如果非要給她們個角色。
有情有義並不是好男朋友或好凱子的標準,但他謝幕時,卻值得這麼多人送上最後的尊重,證明這人,這輩子,活得不賴。
蘇青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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