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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雷地吼:“我讓你停車,你為啥不停?狗東西,啥時候你才能把車開得像個車?”
司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一聽秦西嶽罵他狗東西,不顧危險來了個急剎車,車子“吱”的一聲,險些頂在前面一輛長途車上。車內的人被慣性推得聚齊了往前栽,秦西嶽沒抓扶手,整個人騰空甩了過去。若不是正好撞在一老太太懷裡,怕是今兒個,他那口花八百塊錢鑲的假牙就給崩了。
“你罵誰?”司機從駕駛座上跳過來,一把撕起秦西嶽,沒容分說就給秦西嶽扇了一個嘴巴!
這一嘴巴扇的,全車人都給震住了!
本來車上的乘客就對公交車怨聲載道。不坐吧,它是個車;坐吧,每次都提心吊膽。今兒個這連著兩場驚險,差點兒讓乘客魂飛體外,還沒從驚嚇中醒過神兒,又見年紀輕輕的小司機打了頭髮花白的秦西嶽。這一下,車內的乘客不饒了,全都擠過來,圍住了小司機。
“揍這狗日的,年紀輕輕不學好,敢打老人!”
“帶他去派出所,有人養沒人教的東西,太無禮了!”
吵鬧聲響成一片,人們七嘴八舌中,就聽有人驚呼,剛才被秦西嶽撞翻的老太太口吐白沫,昏了過去。車內更亂了,賣票的小丫頭本來還想給司機幫腔,一見老太太真的倒在車內,渾身發顫,嚇得臉色頓變,說不出話來。
秦西嶽撕開小司機的手,只說了句:“小夥子,今兒個我沒工夫跟你講理,下次坐你的車,我再跟你慢慢講。”說完,扔下憤怒中的眾人,跳下車,朝黃河鐵橋走去。
此時已是下午五點多鐘,太陽已越過西山頂,慢慢向西天處墜去。夕陽把一天裡最美的色彩灑下來,輕輕包裹了黃河鐵橋,也包裹了橋下那靜靜流淌的黃河水。走在橋上,秦西嶽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小司機扇的那一巴掌,早已讓他忘到腦後,腦子裡反反覆覆出現的,還是那張面孔——那個位高權重、深藏不露的省委要員!
秦西嶽住的是一座老式四合院,這院子原本很大,曾是銀州頗負盛名的梅家花園,是黃河邊一大景。裡面不但有西北人難得一見的奇草異木和小橋流水,更有深不見底的故事,和淹沒在故事深處的那些悲悲切切、若明若暗的人。可惜時過境遷,一切都已灰飛煙滅,小院再也看不出當年的繁華,更聞不見傳說中的那股腐化氣息。縱是這樣,這院跟水車灣別的院子仍是迥然不同,一眼就能分辨開。秦西嶽現在住的,只是原來花園中最敗落的一處——一處叫做“聽水坊”的下人住過的地方。
院子裡靜靜的,這院最大的好處,就是靜。秦西嶽住進這兒二十多年,最喜歡的,就是這份靜。推開院門,他的目光略帶悵然地衝院子裡望了望,彷彿一個離家數年的老人,拖著一身疲憊,重新回到了故園。那目光,就有一層很深的味兒。姚嫂聽見門響,走出來,一見是秦西嶽,驚訝地說:“秦老師,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秦西嶽衝姚嫂笑笑,說:“你到我房間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講。”
秦西嶽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保姆姚嫂放假,這是他在路上就已想好的。等姚嫂進來,他說:“你回去吧,這都快三個月了,還沒給你放一天假。你去把家裡的事兒處理一下,等我這邊休息滿了,再給你打電話。”秦西嶽當然不能跟姚嫂講實話,只說自己剛下完鄉,加上年紀大了,院裡體諒他,給他放了一個月假。姚嫂家在定西,一個很苦焦的地方,因為丈夫有病,幹不成重活,大兒子正在北京讀大學,小兒子明年又要高考,家裡錢緊得快要催著命了,這才一狠心,跑到省城做保姆。一聽秦西嶽給她放假,姚嫂喜得不成,她真是想家想瘋了,想得頭髮都掉了不少。鄉下女人不比城裡女人,家始終都在自個兒褲腰帶上拴著,走到哪兒,都放不下。三個月沒聞見家的味兒,姚嫂這心裡,早已經沒別的味兒了。當下就要收拾東西,連夜去坐火車。收拾了一半,忽然望見秦西嶽臉上有傷,嘴角還殘留著血絲,忙問:“秦老師,你的臉?”秦西嶽這才記起捱打的事,他硬撐著笑笑,說:“沒事,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姚嫂也顧不上細問,匆匆將行李收拾好,跑去跟可欣說再見。秦西嶽制止了她,說:“你去吧,這錢你拿著,路上給家裡人買點零碎。”姚嫂硬是不拿,說已經拿過工錢了,哪能再多拿錢。秦西嶽說:“讓你拿你就拿著,這麼久不回家,總不能空著雙手進家門。”一席話說得,姚嫂的雙眼差點就溼了。
送走姚嫂,秦西嶽在院子裡平靜了一會兒。這事太突然,一時半會兒的,他還轉不過彎。不過也好,他們這樣做,等於是提醒他,他的堅持是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