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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嚴。沒想,門口一道崗也沒設,真的沒設。院裡倒是有人來來回回走動,但老奎認得這些人,他們是司機,侍候領導的,領導一開會,他們就要湊一起喧領導的生活。“生活”是個新鮮詞,老奎以前不知道,這兩年上訪,老往公家地方跑,跑著跑著,就給知道了。知道了也跟他沒關係,領導的生活跟他不沾邊,頂多也就是聽聽,給自個兒灰不啦嘰的心塗點顏色。至於生活裡那些稀兒怪兒的事,老奎聽了就忘,從不往心裡記。就跟站在騾馬市場聽販子們談價格一樣,騾子漲了是騾子的事,牛價跌了是牛的事,跟他老奎沒關係。他老奎現在就一件事,要兒子小奎的命!
老奎繼續往裡走,快進樓洞的一瞬,有個法警朝他走來,喂了一聲。老奎一驚,心想沒準讓人家認出了!這兩年他來來回回在法院跟家裡走,認得的法警不少,認識他的法警也不少,要是正好碰到,就給糟了。老奎正驚著,卻見那法警扔下他朝另一邊去了。原來法警不是衝他喂,是衝遠處一個司機喂。老奎鬆了口氣,三步並作兩步,就鑽進了樓洞。
一鑽進樓洞,老奎就不怕了。
上訪他上出一個經驗,再牛氣的單位,難進的都是大門,大門那道坎兒,不好過,一旦過了,你這趟就有八成的希望了。再就是院裡不能讓攔住,院裡讓攔住,等於你還是沒進大門,哪來的還得趕到哪去。只要過了這兩道坎,進了樓洞,你就放心吧,就算是碰上再刁蠻的人,也不敢把你咋樣。這麼想著,老奎嘿嘿笑笑。老奎居然在今兒個還能笑得出來,可見老奎是做足了準備的。
事後證明,老奎的確做足了準備。
樓道里很靜,開這樣隆重的會,咋能不靜?靜就是暢通,靜就是安全,靜就意味著老奎可以大踏步地往樓上走。老奎再次笑笑,這次他笑自個兒,從作出這個決定開始,他就一直擔心,怎麼才能進得了法院?怎麼才能順順當當站在左旂威面前?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真是多餘,原來設想的種種障礙,竟一個也沒出現,腦子裡盤算好的那些個應付的辦法,自然也就成了多餘。他緊緊褲腰帶,這是個習慣性動作,每當心裡鬆懈的時候,老奎總要緊緊褲腰帶,彷彿他的警惕神兒在褲腰帶上繫著。接著他又摸摸胸前,摸胸這個動作很重要,老奎以前是沒這個動作的,今兒個有了,走幾步,就要很提防地摸摸胸,摸得還很詭秘,讓人看不出是在摸胸,好像是在撥拉胸前一顆髒米粒兒。老奎摸了摸,感覺那東西還牢牢地捆在身上,一點兒位置也沒挪動,老奎這才徹底地放心了。
老奎在心裡叫了一聲小奎,輕輕一掌,推開了會議廳的門。
會議廳裡氣氛莊嚴,臺上有國徽、紅旗,還有“秉公執法,一切為民”八個閃光的大字,一字兒碼開的領導面前,擺著鮮花、水果,還有礦泉水。那礦泉水老奎喝過,是在一次上訪中,講了半天的話,訴了半天的冤,口實在幹得不行,法院一個年輕的女孩悄悄給他的。老奎自此記住了那女孩,記住了那清冽冽甜潤潤比山泉還要潤心的礦泉水。主席臺一角,東城區法院院長左旂威正在慷慨陳詞,他的聲音洪亮,帶著法律的威嚴。老奎望了左旂威一眼,這臉他真是太熟悉了,多少次夢裡,他被這張臉驚醒。又有多少次,他對著這張臉,近乎泣不成聲。現在好了,他再也不用對這張臉低聲下氣,他要讓這張臉明白,他老奎也是個有血性的漢子,到豁命時,一樣敢豁命。對,豁命!老奎這麼想著,毫不畏懼地就進了會議廳。
要說這一天也是怪,老奎突然闖進會場,居然沒一個人發現。如果這時候有人阻止,老奎興許也會停下來。可沒人阻止,人們注意力太集中了,目光都盯在主席臺上。門口那個小法官倒是看見了他,但也只是看了那麼一眼,便又把目光挪開了。老奎再次緊了緊褲腰帶,開始往主席臺前走,這個過程相當艱難,也相當漫長,雖說只有短短几分鐘,可老奎幾乎是用走完一生的力氣去走的。好在,這個過程還是沒人阻止他,人們對他的貿然闖進視而不見,居然拿他當空氣一樣不在乎。這樣,老奎的步子就變得從容了,真是從容。要不是他在往左旂威面前去時不慎碰翻了一隻暖水瓶,怕是左旂威都發現不了他。
左旂威猛地抬起頭,吃驚地瞪著老奎:“你你怎麼進來了?”
“我來問問你,你說的話算不算數?”這話老奎昨兒夜就想好了,今兒路上又唸叨了好幾遍,所以這陣兒說出來,就顯得非常流暢。不只話說得流暢,老奎還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瞪著左旂威。
臺上一陣騷動,誰都沒想到,河陽最頑固的上訪物件,會在這時候闖進會議大廳。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