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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爿天。
上海的女人,墮落已上痛。
整個的上海,上海里頭的法租界。這愛多亞路以南的法租界,比公共租界更混亂,一切的罪惡都集中到這裡來了,鴉片煙館、賭場、暗娟明妓、電影、舞臺、樂世界、金公館。她陡地不可抑制地嘶叫起來。
喧囂的夜上海,誰也聽不清誰的嘶叫。
不夜天也會夜。
大白天,朱盛裡領懷玉參觀攝影場來了:
“這幾天拍的《夙恨》,佈景是我搭的。”
拍戲的長鈴一響,導演出場了,是一張僵化了的胖臉,像冰鎮的一塊豬油年糕。趾高氣揚地往帆布椅坐下。喊:
“開麥拉!”
機器開動,只拍攝著一個老婦的淒涼反應。拍了一陣,他不耐煩了,又喊:“咳,咳!咳!”
攝影、劇務、道具、場務、雜務—面面相覷。助導向場記打個眼色,場記嚮導演的心腹小工努努嘴,不一刻,小工奉上小茶壺,導演一飲解渴。——卻原來菜裡偷偷放了煙泡,順風順水的,他就須了鴉片瘤。眾人籲一口氣。若再發作,又離不了場,他也許就會拿起一片面包,用小刀挑些煙膏塗抹當點心地吃。導演嗓門大了一些:“娘希匹!怎的失場了兩天?拆爛汙!”
擾攘一陣,有人來通報:
“導演,段小姐來啦,正在化妝。”
既來了,導演的氣焰也斂了。畢竟是現實:馬路上掉下一塊大招牌,砸傷三個路人,其中兩個是導演。而明星,真的,明星只有她!
段娉婷被金先生“禁菸”了兩天。
對鏡一照,天,汪汪的眼睛,蒙了一層霧,眼底下有片黑影子,極度的“睡眠不足”。一種明明可見的罪孽似的烙記——還未愛弛,已然色衰。真的。
攝影場中盡惹來退思風語,沒有一個人膽敢拂逆她。只給她撲上香粉蜜,撲一下,抖一下,全然上不上臉。
“算了算了,橫豎要拍,先拍自殺那場也罷!”
她推停了,更適合自殺。大夥只好聽她的。遂又給更換了衣服。
從前,電影院裡充斥著神怪武俠鴛鴦蝴蝶的片子,根本沒出過什麼明星,後來,影片的內容漸漸“進步”了,也開始涉現實、反封建,好看得多,明星制度也產生了。
“九一八”、“一二八”,日本人肆虐,雖謂國難當頭,電影業反而畸型發展,誰都沒有明天,只有避難,電影院是避難所。大家躲進陰暗的空間悲哀痛哭。
《夙恨》中,段婢排演一個敗落的大家圍秀,父亡、母病,於是被逼赴舞場出賣自己,受盡苦難。她贈到的皮肉錢,又讓一個男人騙了,聲色犬馬一番。她懷了孩子,他又跑掉。今天她自殺。
段娉婷拿著一瓶安眠藥來了,本來還是有點歉意:因她兩天沒出現,整個攝影場的人便在等她,先跳拍了母親的反應,跳無可跳。只一見到導演,他已忙不迭討好:“段小姐,慢慢來,沒關係。要先培養一下情緒麼?”
他既捧著她,遂不了了之。下頷微微一抬,表示要靜一靜。誰知一瞥之間,便見搭佈景的身畔,站了叫她恨得牙癢癢的唐懷玉。
他要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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