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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不聊生,滿目瘡痍!
大夏匈奴,邊關之戰一打數年,沒有人出來反對阻止;薛況征戰沙場,用兵如神,人人稱功頌德,頂禮膜拜。
何等諷刺?
眼下議和事定,這些人卻都是瞻前顧後,只盼著看準了風向站隊說話。每個人看的都是自己,何曾放眼過天下布衣、白身草民?
就連他那一位被譽為“能臣”“賢臣”的父親,都是個糊塗鬼。
顧覺非至今還記得站在太師府高牆外,聽見的那幾句唱詞——
十大功勞誤宰臣。
在他顧承謙看來,薛況可是“功勞宰臣”呢,萬人敬仰的大將軍!
“薛況,薛況……”
口中一聲呢喃,有那麼一個瞬間,顧覺非覺得自己實在是很累、很累。
所以他放任自己,慢慢靠在了椅背上,手肘撐著扶手,把眼簾合上,指腹卻壓著眉心,想要將那種滾沸的殺意與凜冽壓回去。
可終究不能。
活人到底鬥不過死人。
死人一死,一切便蓋棺定論,即便將真相翻出來,落在旁人口中,也成了蓄意抹黑。
所以他前所未有地希望著,薛況可以“死而復生”!
到那時,是忠是奸,是黑是白,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惜,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情。
顧覺非自嘲地笑了一聲,終於還是重將眼睜開,隨手拿了案上鋪著的那第十五張答卷起來——
他已不抱什麼期望了,只准備掃完了事。
只是沒想到,他不大經心的目光,向這答卷上一投,便忽然頓住了:“這字跡……”
未免也太拙劣了些吧?
只能算是勉強做到了橫平豎直,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腕力很淺。
像是,初學者的字跡?
顧覺非心念一轉,進入第二輪的名單立時從他腦海裡過了一遍,於是也沒先看寫了什麼,只將答卷邊側一翻。
兩個字意料中的字映入眼簾:薛遲。
果然是這破小孩兒。
想也知道,這樣拙劣的字跡,絕不可能是個讀書多年且浸淫科舉的人留下的,除了薛遲,根本不可能有別人。
先前第一輪時候,這小子交了白卷,第二輪卻寫了答案?
題目可是“議和”……
“大將軍的嫡子呢,看來是有話要說。這是要給你爹薛況鳴不平呢,還是……鳴不平呢?”
顧覺非眸光流轉,重將答卷翻了過來,去看內容。
薛遲畢竟初學者,寫的字很大。
這一張答卷看似寫滿,但實際上前後加起來也沒太多字數。措辭雖努力掰正,卻依舊一團孩子氣。
顧覺非沒一會兒就掃了前面過半的篇幅。
一如他所料,寫的是邊關戰事的殘酷,將士們犧牲了性命。嗯,想也知道,後面就該以此為理由,反對議和了。
到底是薛況的親兒子呀!
他莫名就笑了一聲,已經不想再看下去,就要將這一張答卷扔回案上。可就在答卷即將離開他指間的時候,答卷後面的一行字,卻猛地撞入了他眼簾。
這一個瞬間,顧覺非忽然就怔住了。
那幾個字,就好似天外飛來的一柄劍,忽然就穿透了他堅冰似的胸膛,卻偏偏擊中了心底最柔軟且隱秘的地方……
分不清是冷,還是熱;
辨不明是苦,還是甜。
人都言,“聖賢不白之衷,託之日月;天地不平之氣,託之風雷”。
可似他這等的凡夫俗子,庸人一介,這一腔的不白之衷,滿懷的不平之氣,該託之以何物,寄之以何形?
一時間,所有前塵舊事,若走馬觀花,盡數湧來:遊歷天下,路見餓殍,一怒決裂,六載不歸……
捏著答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顧覺非需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讓它顫抖得不那麼明顯,但他完全無法阻止那發自心魂的震顫。
喉嚨裡,是一片難解的澀然:“真將軍,不佩劍……”
六個字。
就好似一泓暖融的清泉,熨帖地圍攏了一顆早已被凍得沒知覺的心,竟讓他眼底生出點隱約的潮意。
顧覺非眨了眨眼,那唇角才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慢慢地、仔細地、一字一句地,將薛遲這一張答卷讀完。
末了,卻是意味難明的一聲呢喃:“陸錦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