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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金褙子怕是比其他人費上一倍多的布料,稍微一挪動,身子底下那圓凳就不堪重負的哀號。其餘的,負責介紹的丫頭沒說,但潘小園心裡清楚,這位胖妞從前是麗春院裡的頭牌,讓西門慶不知怎的收了來,彰顯他的獨特口味。
第三位穿綠的高挑美人,便是方才讓潘小園看臉紅了的那個,名叫孟玉樓,原是個有錢的寡婦。潘小園讀金瓶梅的時候一直把她腦補成土豪富婆的形象。今日見了真人,卻是堪稱尤物,蘿莉顏御姐身,面板白皙得近乎透明,兩頰微有雀斑,腰肢不盈一握,神態靦靦腆腆的,幾乎從來不說話。
四娘子孫雪娥年紀最輕,身材矮小,氣場上更是毫無存在感,坐在孟玉樓身邊簡直像個僕婦。事實上她就是陪嫁丫頭出身,唯一的長處是廚藝高超。她跟潘小園互相見禮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俺家人口味都偏甜,娘子今日那銀絲捲兒裡,若再減上五厘的鹼面,似乎可以嚼得更細膩些。”
這話沒法接。潘小園跟她大眼瞪小眼半天,才打著哈哈過去了。其他人都不住口地誇她的東西好吃,孫大廚卻上來就指點江山,她有點理解為什麼這位四娘子不招人待見了。
而那素手托腮,倚在錦帳邊緣的五娘子,則讓潘小園整個人驚豔了一下子——瓜子臉,細彎眉,穿得比其他人都素上三分,卻又不顯冷清:藕絲對衿衫,白紗挑線鑲邊裙。相貌倒不是最出眾,但那副慵懶風流的身段兒,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跟西門慶家不太搭調的貴氣。
心知這便是後來給西門慶生下兒子的李瓶兒了。原來是大名府梁中書的小妾,遇事逃了出來,輾轉嫁給西門慶,帶來了筆極豐厚的嫁妝。梁中書每年運送生辰綱的細節,多半是她跟西門慶說的。
李瓶兒極會做人,一開口,就把在座所有女眷連同潘小園都捧了個遍,末了微微笑道:“如今大夥兒也是熟人了,不敢動問娘子的排行名字?”
潘小園大大咧咧地說了,不過還是覺得“金蓮”這個名字,自己佔著有些惶恐,就又畫蛇添足地補充道:“奴排行老六,幾位叫我六姐兒就成。”
話一出口,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吳月娘的眉頭不易察覺地挑了一挑。孫雪娥撲哧笑了出來。
眼下芙蓉亭裡花團錦簇五姐妹,她上來就自稱老六,真的不是想來插一腳的?
院子裡還有些其他各路親朋,譬如吳月娘的嫂子、李嬌兒的侄女,還有些明顯是來蹭吃蹭喝的大姑大嬸,遠遠近近坐了好幾桌子,潘小園一時也記不住這許多。
只看到滿桌子的珍饈美饌,樣樣都是自己從沒見過的。上菜的僕婦們一個個介紹,有雕成梅花形狀的水晶蹄膀,澆上清冽的冷香燒酒;有油亮酥脆的炙鵪鶉脯,蘸淡芥末醬吃,極是提神醒舌;豆絲鍋燒鵝則是肥瘦相間,蜂蜜調成的汁水已經完全吃進了豆絲裡,底下那淡青色細瓷盤子裡竟是乾乾淨淨的。正中央大盤子裡供了條柳蒸的糟鰣魚,入口而化,骨刺皆香。
四周星羅棋佈的素菜則有軟炸麵筋、糟黃芽、酸辣雞尖湯、牛髓油煎茄兒絲。揭開小蒸屜裡則是一樣樣主食點心,荷花餅、白糖糕、酥油牛乳泡螺兒,再就是自己家裡做出的椒鹽銀絲千層卷,用片不知什麼翠綠葉子一個個包著,上面點綴了幹玫瑰花瓣和黃薑絲兒,簡直成了花捲界的暴發戶。
潘小園慚愧不已,得出結論:跟古人比饕餮,自己還嫩,這次只是勝在創意。
況且這只是自己一桌子的菜品。旁邊有一桌子,大約是食素的信女,供應的便是素蒸鴨、假煎肉、芝麻灌腸,還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素饌。脖子伸太長畢竟不太美觀,潘小園只好把好奇心壓在肚子裡。
旁邊人都斯斯文文的,她也不好顯得太饞。端著架子吃兩口,吳月娘卻看著她發話了:“唉,只可惜這陽穀縣裡,批次做素點心的卻不多,每次開素齋桌子,都只能自家胡亂造些米飯啊湯餅的,怪委屈人家羅漢的。六娘子,你是做這個出身,倒是給奴家解個惑,這素點心到底怎麼難做了?”
潘小園渾身一個激靈,趕緊放下筷子,洗耳恭聽。自己向西門慶訛來的三十貫生意單子,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李瓶兒笑著補充道:“大姐姐是極虔誠的善信,逢七吃齋,月月供佛,平日盡做些僧衣僧帽舍人,逢年過節,還去供養報恩寺的師父們呢。”
李瓶兒開個頭,餘下的幾個人少不得奉承吳月娘兩句,這個說她宅心仁善,那個說她日日為家主祈福,神明感動,大約馬上就能給老爺懷上個小子。最後孫雪娥詞窮了,想了想,由衷地讚美道:“我就佩服大姐姐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