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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另一個他稱作嫂嫂的女人,親手給他穿戴,一穿就是一輩子。他已經不在乎自己姓甚名誰、相貌如何、有過什麼夢想。他不記得自己拜過的那些兄弟,他不記得自己刀下的每一個冤魂,不記得那隻老虎長什麼樣子。
在他眼裡,芸芸眾生已經變得毫無分別,血肉裡包著枯骨,脆弱得都如同那顆裸露的跳動的心。
再說,出了家,或許能贖些過去的罪?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到底罪在何處。
他似乎在夢中過了漫長的一生,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身在牛車上,身邊的女人和車伕還在信口胡扯,熟悉的聲音吐著珠玉,那個什麼柯少俠的故事還沒講完。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現實。
夢中的內容迅速消逝,只留下模糊的畫面和念頭。武松慢慢擦掉額角的冷汗,決定不把這個夢告訴任何人。
而現在,西門慶的那棟大宅子已經近在咫尺,溼潤的空氣附著在他的簷帽上,濡溼了地面,擦暗了他家的屋簷。
院子裡似乎亮著燈,影影綽綽的一片一片。武松想象著,那裡面定是鶯歌燕舞,其樂融融。
他用手按了按藏在衣底下的刀,默默告誡自己,只殺西門慶一個。
不殺弱者。
不殺無辜。
天空中一道光閃,一個炸雷喀嚓劈下來,瓢潑大雨撲在他頭上臉上,把一切洗得乾淨。
第47章 誘餌
地上濺起一個個小泥坑,濺溼了武松的褲腿。遠處一條狗汪汪的吠了兩聲,混合著幾聲急切的關窗閉戶。
武松尋思片刻,聽得更鼓響起,閃身進了角門。裡面一條懨懨欲睡的狗,見了他,張口就要吠。不慌不忙一刀殺了。點上一盞燈,四周照了一圈,沒有別人,只看到兩雙草鞋。
武松吹滅燈火,閃身出來,翻過牆。他不太喜歡下雨天,雨水會模糊視線,手掌腳心都會滑。但雨水澆落的同時也掩蓋了行動的聲音。他仔細聽聽,沒有聽到任何可疑的聲音。傳說中西門慶那幾十個護院保鏢,此時大約都在放假。
他輕輕落在牆的另一側。院子裡的燈早就被澆滅了,桌椅四散著,似乎方才飲酒取樂的諸人都匆匆回去避雨了。
武松想起潘小園的話,沿牆根慢慢往後院水榭裡走。經過一間小屋子的時候,看到裡面亮著燈,嘩嘩的雨水聲中,依稀聽到一個女聲在嘟噥:“老爺……唉,老爺……”
院子裡沒有別的人聲,只有漆黑的暮色。水榭裡的小橋泛著青色的光。整個庭院竟像是幾乎沒有活人氣一樣。
武松闖進一間廂房,點上燈。只見床鋪凌亂,箱籠大開,衣裳鞋子堆了滿地,架子上的臉盆裡,殘水還沒來得及潑出去。桌上一個彩釉小茶杯,抓起來一握,裡面茶都涼了。
武松面色一變。房裡的人,明顯是匆匆棄家而去,只收拾了最貴重的細軟。
他立刻吹滅燈,拔出刀來,猶豫一下,又插回去,往方才聽到人聲的小屋子跑去。那裡的人應該知道,此處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雨中推開溼透的門,不禁嚇了一跳。這間屋內燈火明亮,屏風裡面的床鋪上竟是歪著個衣著華貴的黃衣女子,約莫二十歲,正在嚶嚶嚶的哭。那女人聽到門開,也嚇了一跳,往外一看,“嗷”的一聲尖叫起來。
武松兩步跨過去,一把捂住她嘴,低聲喝道:“你是誰?西門慶呢?”
對方哭哭啼啼了半晌,這才從他手指頭縫裡迸出一句話:“老爺……老爺丟下奴家不管了……”武松移開手,讓她說,“嗚嗚嗚,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我命苦啊……嗚嗚嗚……我管你是誰……老爺不要我了,嗚嗚……”
倒更像是自說自話。武松只從裡面聽到幾個屈指可數的有用的字,剛要再發問,突然想到了什麼,四下一望,轉身就往屋外衝。
這房間很有可能是個圈套。
誰知黃衣女子把他一拉,哇的一聲又哭出來,撲通一聲,直接從床上摔到地上,這才掙扎著爬起來,繼續哭:“喂,你別走……老爺不要我了……”
武松一眼就看出來,原來她臥在床上,並非作態,而是腿上本就有傷。不好掀開她衣服直接看,但估計是傷筋動骨,這會子雖然能站起來走路,但不免一瘸一拐的。沒走兩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著眼睛嚶嚶嚶大哭,一邊哭一邊眼睛縫兒裡看人,大約是自覺儀態萬千,其實狼狽得讓人不忍直視。
武松束手無策,只好換了個說法:“我是你家老爺派來接你的。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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