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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朮哼一聲。這人平日裡何曾對他如此頻繁的拂逆。眼一斜; 半開玩笑答道:“我自和潘娘子說耍; 她都沒生氣,你急什麼?”
“於禮不合!”
兀朮也知道“拿女人換戰俘”之事太過兒戲。他帳下美人如雲; 女真、契丹、渤海、高麗、漢兒——各個民族都囊括在內。面前這個媚骨生香的宋人少婦雖然對他胃口; 卻遠遠到不了非她不可的地步。當初本來就是隨口調戲一句,眼下秦檜給了臺階,自然而然就坡下驢; 裝沒說過。
扭頭問史文恭,低聲道:“向他們要個河間府,不虧吧?”
史文恭自然不能計較兀朮那句“胡說八道”,歸根究底還是秦檜可惡。再將那人用心打量一眼,還是一板一眼的分析:“若論物產,自然河間府更理想。然而戰略上來看,似乎保定軍更為穩妥。方圓百里內,西有雄州、安縣、容城,北有霸州,亦有長城圍擋,可做幽州南面門戶,為我大金國千年基業之始。等我軍撤至滑州以北……”
未等說完,談判桌另一側,潘小園輕輕咳一聲,手中茶盞重重撂下。
“滑州倒是個好地方。當年我曾在滑州左近村莊的小客棧裡頭重逢了一位本事高強的朋友,聽他講了一夜故事,不知東方之既白。現在回想起來,他說的每一句,可都還沒忘呢。”
史文恭神色一暗。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當初她擔了血海的干係,把他從奈何橋上拽回陽間。為了保命,他不惜自殘肢體,也要讓她相信,他史文恭生是宋人,死是宋鬼,絕沒有做漢奸的意思。
而她話裡,剋制的質問之意也很明顯。現在呢?這話讓狗吃了?
但史文恭只是話音微微一頓,看都沒看她,還是面不改色地說完:“等我軍撤至滑州以北,便可直接沿運河分兵北上,接收這幾個郡縣。補給方面,也更加週轉得開。”
她簡直連氣都氣不起來了。要麼她救了個狼心狗肺的無賴混蛋,要麼史文恭這人城府之深,能將上至兀朮,下至三十萬大軍,人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難道他今日的一切言行都只是在裝樣子?若真如此,他為兀朮立功不少,前進的車輪一發而不可收,已經談到了割地的程度,難道不是弄假成真?如果他真是披著狼皮的內奸,那狼皮披得太久,如何能夠輕易脫下來?
不再徒勞地猜他心思。斜睨一眼,微微轉頭,“秦中丞,你怎麼看?”
他這一眼看去,錯過了接下茬的黃金機會。秦檜立身而起,搶先笑道:“四太子當然不必講漢人的禮。但漢人的禮也不是全然無用。下官昨日入營,蒙四太子手下悉心款待,感激備至,感慨良多,有幾句話不吐不快:我們大宋眼下朝政改革,氣象一新,再不是腐儒文人當家作主,而是鼓勵仰慕武力和強人。四太子治軍嚴整,戰陣上所向披靡,就是十足十的強人。雖然眼下我兩方各自為敵,但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此事無關陣營立場,我宋人依然仰慕四太子之威,城內將官百姓聽到四太子之名,也無不肅然起敬,稱一聲李元霸重生,哪吒神下凡——那是把四太子當漢人了。至於漢人的禮,我們漢人聖賢先哲還有些智慧,喚作‘無可無不可’,又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說的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縱觀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哪個事事聽從身邊謀士,才肯行動的?戰機豈不是都延誤了?倘若事事聽從謀士,還要這位領袖做什麼呢?想必四太子手下人也不願輔佐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主公。金軍上下,哪個不知是四太子做主?便是我們在宋境都城內的井底之蛙,也只知四太子大軍之名,不知史參謀這位幕後功臣。史參謀千萬別以為下官是在針對你。聖人又有言,‘君子和而不同’,主公兼聽百家,而謀士們負責提供百家之言,最後還是得四太子下決斷,對不對?若非如此,不光四太子軍中綱常混亂,我們這些小國使臣也難辦啊。既要回去覆命,總不能……帶兩個命令回去吧?所以還是請你體諒,嘻嘻。”
一番話說得人人點頭。兀朮頗有讀書,苦於不精,對於秦檜恰如其分的拽文十分買賬,這段話更是說得他通體舒泰,恨不得每一個音節都對他胃口。當即笑道:“當然是聽我的命令。旁人胡說八道,你們別當真。”
而史文恭氣得鼻子要歪了,深深慶幸當初棄文從武,否則整日跟這種人相對,非得腦筋混亂精神失常不可。這番話居然瞬間內找不到什麼錯處,倘若是針對任何一個別人,他史文恭都要忍不住點頭贊同了。
忍不住朝潘小園投去一個哀怨的目光。昨日抵死不承認此人是你心腹,現在這番話,難道不是出自娘子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