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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一轎,三百精兵護在兩側。順著兀朮信中指定的路線,上了東北方一條樹廕庇日的官道。再經過兩個廢棄的哨卡——其中守兵已全部撤回城裡——來到一條小河邊。
丈許寬的木橋年久失修,看起來搖搖欲墜。過了橋,便是陳橋驛,眼下屬於“敵佔區”。
此次會晤專為談判,因此雙方軍隊不宜相距過近。三百精兵在河岸邊止步,齊聲道:“恭送潘夫人!恭送秦中丞!”
前方炊煙裊裊,道路兩旁的樹木已被砍伐得七零八落,築成了工事和關卡。一片微微隆起的高地上,兀朮的數萬營帳星羅棋佈,微風送來煙熏火燎的味道。
雖然知道,眼下常勝軍三面圍城,兵力略有分散,這個營地裡未必是唯一的一個;也知道這三十萬人未必人人都是作戰精兵。按照慣例,至少有半數是老弱後勤。然而也知金軍人人皆兵,就算個餵馬的,也能隨手抄起狼牙棒來。
只聽馬蹄聲響,三四騎輕甲金兵馳騁近前,叫道:“四太子有令,轎伕不得近前!”
嚴格來講,常勝軍並非女真人,而是充分漢化的前遼重兵。因此這些人雖然髡髮左衽,漢話卻說得有模有樣,兩個轎伕一聽就懂,不自覺的停住腳步。
秦檜則差點沒掉下馬去。為了以防萬一,這次大夥決定故技重施,像上次混進潤州城那樣,在轎伕上做文章。
考慮到兀朮上次被俘之後,對梁山面孔說不定已經眼熟,於是兩個抬轎子的,派的是岳飛麾下的兩個部將,一名王貴,一名牛皋,都是虎背熊腰的年輕猛將,抬個轎子好似抬只小羊羔。
沒想到對方連轎子裡的玄機都考慮到了,杜絕了任何暗度陳倉的可能性。
潘小園不慌不忙,吩咐:“既如此,我下來。煩請兩位大哥回城覆命去吧。”
倆人聽潘小園如此吩咐,只得將她放下來,低聲說:“嶽統制吩咐了,我們不回去,便在這裡等夫人。不見到夫人回來,不能回撤一步。”
沒想到幾個輕甲兵上來驅趕:“回去回去!這兒不是你們呆的地方!回城裡躲著去吧,哈哈!娘子請跟我們走吧!”
對潘小園倒還算客氣。王貴、牛皋無法,只得朝潘小園行了個禮,拎著空轎子向後轉。
潘小園心跳加快了些,卻也不慌,命令轎伕:“走吧。”
輕輕掀開轎簾,朗聲問道:“秦相公,可還好?”
秦檜扶扶頭上冠兒,在馬上強作鎮定,答道:“夫人多慮,下官……十分之好。”
她似是信心缺缺:“待會進了金營,奴家見不得世面,還望秦相公幫忙支吾,休要丟了我們宋人的臉面。”
“那……那是自然。”
“和談之時……奴家若是不中用,秦相公也請多加幫襯……”
“下官必當竭盡全力。”
秦檜一面答,一面強顏歡笑,心中給自己鼓勁兒。若是此行能平安歸來,完成和談任務,那就是救國英雄,前途無量。
她整整衣襟裙襬,衣衫上褶皺撫平,輕輕提起裙子,走兩步,前面領路的輕甲兵忽然嗤笑,看著秦檜,腰間的刀不經意晃來晃去。
“男子漢乘馬,倒讓婦女奔波走路,這是宋人風俗?”
秦檜一驚,忙道:“是,不是……是下官疏忽了。”
連忙滾鞍下馬:“夫人請上馬。”
聲顫手抖,和潘小園的鎮定自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秦檜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原本以為這娘子是憑著夫君的能耐,才在朝中頤指氣使;眼下看來,她還是有些不讓鬚眉的膽量。
秦檜往前偷偷看了看,回頭對馬上的潘小園討好地解釋一句:“應該是他們的軍前參謀,特地趕來迎接宋使。那個四太子自恃身份,不會親自來迎夫人……說不定要拖到明天早上才會見。”
潘小園不客氣,隔帕子扶著秦檜的胳膊,蹬上馬背。穿著長裙不便分開雙腿,於是側坐馬鞍上,腰肢輕扭,袖子裡纖手虛握韁繩,倒像個出遊踏青的貴婦。那幾個引路的輕甲兵紀律嚴明,也忍不住頻頻朝她側目。
微微頷首:“我曉得。扶我下來。”
其實也不是她故作姿態。沒受過絲毫騎射訓練,僅僅是圖新鮮,軍中試過幾次騎馬,還從來沒試過高難度的側騎。眼下這匹馬,秦檜為撐門面,又選得格外高大,於是上馬容易下馬難。自己若是強行跳下來,還真怕出醜。
秦檜連忙答應。既想在金軍將官面前顯得從容大度,又不能怠慢了潘夫人,踱到轡頭前面,伸胳膊一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