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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明城刻意壓低的聲音其實毫無必要,因為門外的彩聲一陣比一陣高。
大廳裡一多半的人都在客棧門口,姜平壑的馬伕正在那裡罵罵咧咧地試圖馴服倏馬。那匹倏馬果然不好對付,姜平壑的馬伕已經摔的鼻青臉腫了。觀看的人群只是大聲喝采,很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若是沒有這倏馬的出現,大家趕去蘭泥的機會都是差不多的,如今可不好說。
姜平壑倒不著急。他揹著雙手施施然站在大門口,看著他的馬伕再一次摔到塵埃裡面,聽著大夥鼓掌喝采,臉上竟然沒有一點異色。連界明城的心中也不由暗暗稱奇,不管三教九流,能成名一方的人物畢竟不是白給的。
姜平壑還沒有出聲訓斥,馬伕的面子卻已經下不去了。在宛州撲騰了十幾年,他在行中的名聲可是來之不易。他偷眼看了下姜平壑,惡狠狠地往掌中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晃著肩膀又往那倏馬身邊靠。
倏馬也不躲避,很安靜地站著,等馬伕的雙手輕輕掩住它的眼睛,才閃電般地一摔脖子。馬伕吃了這麼幾回苦頭,總算是有了防備,就等倏馬奮頸的一剎那,牢牢扣住了倏馬的耳根,雙足發力,一下跳上了馬背。倏馬大驚,狂踢亂跳了起來,那馬伕雙腿牢牢夾著馬腹,口裡喃喃,不知道念著些什麼,雙手用力掐著倏馬的耳根。倏馬吃痛不過,掙扎幾下,終於慢慢跪倒。馬伕不由大喜,鬆開雙手,一邊輕輕拍撫倏馬的面頰,一邊梳理它錦緞一樣的鬃毛,稍加指示,那倏馬居然依令而行。圍觀的眾人看得呆了,好半天才稀稀落落地鼓起掌來,聲勢比剛才馬伕落馬的時候大大不如。
馬伕翻身下馬,帶馬走到姜平壑面前,半是驕傲半是慚愧地說:“老闆久等了。這馬該是馴服啦!”
姜平壑溫言道:“辛苦雷師傅了,還請後面休息一下。”伸手接過馬韁繩,看那倏馬神色竟然溫順極了,臉上也不由出現喜色,又追問馬伕一句:“現在就可以乘騎了嗎?”
雷師傅恭恭敬敬地回答:“應該沒問題。只是這馬性子高傲,要多加撫慰,馴服以後就不宜用強。”
姜平壑道:“如此極好。”他揮手招來一個精壯的漢子,囑咐幾句,竟然當場就要派人出發去蘭泥。
一個胖大的商人忍不住出聲勸阻:“姜老闆啊!只要一個伴當出去辦這事情未免也託大了點吧?天色都晚了,這才剛打過一仗,您行事又不避人”
姜平壑眼中微有利芒一現:“多謝塗老闆好心提醒。不過,要不是剛打過一仗我還真不敢那麼大膽。左相夜北大軍駐守天水,我倒不信真有敢在老虎頭上捉蝨子的。”
界明城聽他那麼說,不由愣了一下。先前感覺背後那幾道目光奇異,看來是還真有來歷。
姜平壑的伴當動作極快,幾句話的功夫就從客棧中帶著包裹轉了出來,翻身上馬。倏馬腳力十分了得,身形一閃,一溜煙就直奔南門下去了。
倏馬既然走了,大家也就沒有多少熱鬧可看,雖然心下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嘟嘟囔囔著紛紛轉回大廳來。界明城留心在人群中尋找剛才背後盯他的那兩個人,竟然沒能認出來,心下略感吃驚。
轉回頭去看四月,正迎上兩道明亮的目光,界明城措不及防,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也不知道心虛些什麼。滯了一下,才開口道:“四月姑娘,你那倏馬,人家可已經騎走了。”
四月眯著眼睛望著窗戶外落下去的夕陽,滿不在乎地說:“哦,知道啦!看不出來,那老頭手下還真有人呢!”
說話間姜平壑已經到了桌前,對四月拱手笑道:“姑娘寶馬果然神駿,多謝了。”
四月淡然回道:“老薑你用錢買的,既是應得的那份,又何必來謝我呢?”
姜平壑也不著惱,微微一笑,點頭說:“姑娘說得是。”顧自往後院去了。
界明城忍不住問四月:“真得不心疼啊?”回憶起四月全力維護專犁的樣子,再想想四月如此輕易就把倏馬換了金銖,他心中總是覺得有些不妥。
四月撇了撇嘴,輕聲說:“你還真以為那個白痴那麼利害啊?”臉上似笑非笑,說不出的好看。界明城看得出神,等到四月“噗嗤”笑出聲來,方才醒轉,面上又是一紅,慌忙扭開臉去。界明城心中也覺得奇怪:自己向來都不是扭捏的人,怎麼偏在四月的面前就有這許多不安呢?
折騰了這幾天,界明城早覺得十分睏倦,有心去房中休息,卻見剛睡醒的四月一臉的神采奕奕。
“等一下。”她對界明城說,聰明如四月的,又怎麼看不出界明城的倦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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