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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她咳得厲害,雀奴就不許她再做活。恰值中秋月圓時節,雀奴便搬了椅子去小院一角安置於葡萄藤架下,而後推了她去避風處落座,這才轉身往屋子裡去取先前買的兩隻月餅。
若生用手拄著下巴,遙遙望著頭頂上的那輪明月,眼前卻走馬觀花般浮現出許多往事,逼得她不得不閉上眼低下頭去。
喉間一陣腥甜。
她聽見有飛鳥撲稜著翅膀掠過天空,隨即“簌啦”一聲,響起了陣趔趄的腳步聲。
心神一凜,她立即抬頭循聲望去。
這一望,就撞進了一雙仿若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明月在頭頂上叫囂,夜色漸冷,她想要揚聲提醒雀奴,卻礙於無法言語,只在喉間發出含糊聲響,徒勞無功。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在宣明二十二年的中秋月圓之夜,在悽清微涼的月色下,她在出事後第一次見了雀奴之外的人,一個全然陌生的年輕男人。他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了她們的小院子裡,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青衣早已被鮮血染透,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
她驚慌失措。
他卻靠在了不遠處的牆上,豎起手指置於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若生本就無法說話,見狀倒是醒過神來,當即抓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碗“哐當”擲在了地上,碎瓷滿地,在暗夜裡發出清脆又響亮的碎裂聲。不過是隻粗瓷的茶碗,這會摔碎了,若生卻覺自己心頭都在滴血,遠比她昔年在木犀苑裡一發火就砸碎的那些佘貴物件更心疼。
好在雀奴聽見響動,匆匆從屋子裡跑出來,三兩下就衝到了她身邊急聲問:“出了什麼事?”
若生立馬抬手直直指向了那面牆,然而定睛一看,原本站在那的人卻已不見了。她正疑惑著,卻發覺牆根處躺著個黑乎乎的身影,半點聲息也無。
院子裡萬籟俱寂。
他暈死過去了。
雀奴靠近後發現了他滿身的血,就同若生商量,既已只剩一口氣那是直接剁了當沒今兒這事還是把人拖出去丟掉任他死活?
若生被她一句剁碎了事唬了一大跳,但還是仔細思量起來。這人丟出去萬一人沒死,指不定來日會給她們招惹什麼禍害,此路似乎不通……那看來,還真的只有剁碎了毀屍滅跡一條路……
她就比劃了個一。
雀奴看得明白,重重點了點頭。
倆人互相安慰著,一人拿繩索捆了人,一人去廚房取菜刀來。前日才磨過的,倒也鋒利。若生捨不得叫雀奴做這種事,就率先舉起了刀。可這刀沉甸甸的壓手,她舉著,卻半響也落不下去。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到底就是個大活人……
她下不去手。
雀奴嘴上冷酷無情,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可刀到了手裡,也是磨磨蹭蹭下了不手。
倆人對視一眼,面上皆露出兩分頹唐之色來。
若生深吸了一口氣,拍案拿定了主意,不剁了,就捆著等人醒吧!要是就此涼了,那就再說……至於救治,罷了,抹點草木灰止血吧,旁的就再無辦法了。雀奴素來聽她的,聞言全無異議,當即將人挪到了屋子裡丟在一角。
擱在院子裡,萬一叫人瞧見了,可不成。
若生則過一會去探一探他身上是否還有熱氣。
一條人命擺在眼前,委實不想就這麼叫他死了;可這是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們院子裡的陌生人,又帶著一身的血,怎麼瞧都不像是好事,她就又想死了也好……
滿心矛盾著,若生睡意全消,雀奴卻犯了困。她白日裡忙碌累得狠了,夜裡常常倒頭就睡,這會不過是強撐著。若生就讓她在一旁小憩去,等有了情況再喚她起來。雀奴搖搖頭不答應,可睡意上湧哪裡擋得住,終於還是睡過去了。
若生攤開被子為她蓋上,正掖著被角,耳畔驀地常來一陣咳嗽聲。
她急忙扭頭去看,就發現他醒來了。
他咳著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繩子,忽然靜默下去,片刻後道:“繩結打得不錯。”
這繩結的系法是雀奴同船工學的,十分堅實難解。
他明明被捆著,卻三兩下便將繩結解開了去。
若生大驚失色,伸手就要去推醒雀奴,卻被他淡聲叫住,似笑非笑道:“不必擔心,我就要死了,害不了人。”
言罷,他原站得筆挺的身子“嘭”一聲重重摔了下去。
若生傻了眼。
雀奴驚醒,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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