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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兒出去後,姨母方背對著我,幽幽道:“此事隱瞞於你,姨母亦有苦衷。今次漠國來使提出和親,皇上很是歡喜,畢竟十五年前……”言及此,姨母驀然語音略變,頗有晦澀,許是想起那場戰亂中罹難的故人,心下傷感。我亦心有所感,見姨母背心衣衫亦不自禁微微抖動,我心下不忍,暫時忘卻對姨母隱瞞於我的不滿,伸手執住她手,微微用力握住。姨母一怔,轉身望向了我,見我眼神不再回避,她唇角微揚,眼中不再留有半絲陰影,朗然道:“十五年前淮陵王謀反,皇上雖終於平叛定國,但我大楚朝國力卻早已今非昔比。漠國兵強馬壯,多年來一直擾亂邊疆,我大楚國土自雁門關以北十二州,早已名存實亡。哼,那漠國狼子野心,若不是對我泱泱大國尚存顧忌,未敢深入腹地,或許早一舉攻進京都了。”
我搖頭,很是不解,“宓兒不懂。照姨娘所說,那漠國狼子野心,早覬覦我大楚江山,宓兒斗膽,如此野心之邦又怎會為區區一個公主而放棄我萬里江山?”
姨母朗聲道:“正因為如此,和親才更勢在必行。”她語氣疾厲,很是咬重那“勢”字。我心下登時瞭然,然而瞭然後,更是沉沉的哀慟——原來我的一生,只是用來換那不知多久的邊疆安寧。我的價值,原不過如此……微微低轉了臉去,我語氣悽楚:“和親……又能求得幾年的安寧?”
姨母望著我,驀地哀了顏色。她伸手撫摸我頂心,“宓兒,姨母一早便知和親一事,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指婚的人,竟會是你!皇上初次提及此事,我只當他無意,畢竟這些年來你常出入宮中,料來皇上只與你相熟,所以我在你及笄之日將你許給允禎,原以為皇上會因著允禎的緣故棄你而另選他人,誰料……”姨母哽住了,似乎不知如何開導解釋於我,突然指尖掠過眼角,鎏金鑲玉的護甲在夕陽下閃著令人刺痛的光芒——她飛快拭去了眼角的一點溼潤。收回手時,已未留半絲痕跡。“宓兒,女子生於世間,自古以來便沒有選擇的機會,不管順境逆境,唯一能做的,只有認命。”
“認命?”我喃喃低語,“姨娘自幼教導宓兒,死生在人,不在天,因此才有所謂人定勝天。然而此刻,姨娘卻要宓兒認命……”我微微冷笑,“若宓兒認命,上能安君心,下能平臣意,宓兒……認命便是!”
姨母的臉色驀地肅然,她怔怔看著我,半晌方道:“死生在人,不在天……宓兒,你一直記著這番話,姨母很是歡喜。”她頓了頓,又道:“此番認命,是大局為重,兩者並無相抵。”她眼神堅定而冷冽,一手按在胸口,“認命,並不代表認輸。我命由我,亦不由天,宓兒,你懂是不懂!”
我心頭大震,仰首看向姨母,不由怔忡了起來。姨母……如今不過三十有三的年紀,可仔細看去,卻驚覺她眉眼間已略有微皺。我想起爹爹曾告訴我,姨母十五歲進宮,迄今亦十八載,初入掖庭為才人,恭肅小心,動有法度,不久便得聖寵,爾後幾番升遷,終成周嬪,後又生下表哥允祺,皇帝歡喜之下,親封為頤妃。
十五歲。正與我現下一般的年歲。我望著姨母的身影,頗有清瘦,然而背脊無論何時亦是挺直而不屈的。姨母,她是好強的,多年宮中生活歷練了她冷然、喜怒不形於色的心境,雖然疼我,卻從未與我過分親近,我亦明白,所以並未覺得被冷落,始終與她相厚。我甫出生便喪母,姨母顧念我是親姊骨血,自幼將我帶在身邊,詩書禮儀、經世大業,兩位皇子哥哥學什麼,我便學什麼,一應吃用,莫說郡主,便是公主,我亦不遜分毫,我怎能懷疑姨母愛我之心?此時她為我痛心,雖未明言,我又如何感覺不出?我壓下內心一波波痛楚,輕輕開口:“我命由我,不由天……往者雖已矣,來者猶可追……”我驀然抬頭,執住姨母的手,“宓兒、宓兒明白了!既是宓兒命中註定,宓兒……認命便是!然而……”我如姨母一般,將手按在心口,我的眼神堅定而聲音清絕,“亦此一次,只此一次!”
姨母眼睛一亮,正要開口,卻不防——
“何必認命!”
第五章 嫁娶不需啼(上)
突如其來的男聲令大家都嚇的不輕,允祺打簾而入,七尺身軀逆光昂然而立,令我不由得看晃了眼。身後蔻兒一臉無奈地跟進來,囁嚅道:“王爺定要見娘娘,奴婢攔阻不住……”
姨母面色微變,起身擺手示意蔻兒出去,爾後轉向允祺斥責道:“允祺,你愈發不知禮數了!本宮寢室,你如何說進便進!”
允祺卻不以為意,“母妃,事有輕重緩急,難道宓兒的終身還不及那所謂的禮數重要麼?”